然而公交车上,谢安青看着那几行笔锋不再凌厉,甚至撇捺折钩全部都隐隐发虚的字迹,眼睛反而越来越涩,越来越红。
她被陈礼看穿了。
也是。
陈小姐多厉害的,恋爱一谈13次,从没出过差错,她连那些把感情当利益,动不动就要挟,就爆料的经验人士都能游刃有余地应付,何况她这种初出茅庐,又喜欢在她面前犯贱,喜欢对她倒贴的傻子。
她的海说跳就跳,耳光说挨就挨,早就已经把她看穿了,笃定她还在意,还没忘。
比她自己看穿得都早。
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纠缠,逼近。
她怎么会没有命令她不许和别人重新开始的底气。
所有的爱恨进退不都掌握在她手里?
她可太有驾驭谢安青这种傻子的办法了。
她弯的腰,低的头,屈的膝,有哪一样是白费,还用得着继续放低姿态,说什么“我最怕你哭”?都已经看透了,都笃定了,和从前一样步步紧逼,步步为营不就好了,管她要不要,哭不哭,管她几时例假,几时吃枣??
对陈礼后知后觉的愤怒和对自己一览无余的嘲讽在谢安青胸腔里交织着。
被陈礼记在日历里,被她记在心上这个事实带来的委屈怨怼影影绰绰,难以捉摸。
无法忘记她,又没有由回头的对立关系已经在昨天的悬日之下明确建立。
谢安青静静地靠坐着,错综复杂的情绪藤蔓在她身体里疯狂生长,她被缠绕捆缚,无意识捏皱了手里的纸张。凸起的坚硬棱角刺扎着她的手掌,她完全感觉不到,只在车子到站时大跨步下车,径直走向路边的垃圾桶——
“谢书记。”渔村书记一大早就情绪饱满的声音猝不及防在前方响起。
谢安青刚伸到垃圾桶前的手一顿,下意识收回来,将纸团装进口袋。
渔村书记把电动车骑到谢安青旁边,说:“从村口走到村部还挺远的,我过来接你。”定睛看到谢安青紧闭的嘴唇和隐隐潮湿的眼睛,渔村书记担心地问:“谢书记,你没事吧?”
谢安青垂眸避开对方的眼睛:“没事。”
渔村书记短暂沉吟,没有选择追问,她等谢安青坐好了,默不作声地拧下油门往村里走,之后一整天,没再从谢安青身上看到任何异样。
也可能一秒不停,所有人都打着哈欠午休时,她依旧坐在电脑前全神贯注工作就是最大的异样。
西林。
陈礼咳嗽过后,从包里掏出手机,更新今天的咳嗽次数。
她直接发在谢安青的微信上。
每次发出都会毫不意外地收获一个红色警告和一条验证提醒,很刺眼,她的手指在“发送朋友验证”上停了很久,最终只是锁屏手机,继续等时间。
现在是中午一点十分,她人在西林大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师飞翼和宓昌在楼上请人吃饭——分开的两个包厢,各聊各的项目。这次是宓昌先定的地方,陈礼收到消息后,让韦菡的人把师飞翼也约在这里,目的自然是让他和宓昌遇见。
对师飞翼,度假区三区动工,代表项目进入最后阶段,最终成了,他一飞冲天,在景石的地位直线上升,败,多的是人冷嘲热讽,将他取而代之,或者架空权力,让他这个接班人形同虚设。
他本身就不敢掉以轻心,韦菡的人再趁机敲打敲打,他手里的人和资源必定会无条件向度假区这边倾斜。
这正是陈礼需要的。
她们的计划始终都是在师飞翼把所有资金、人力都投入到度假区项目中,加快进度,等项目临近收尾,返工需要付出巨大代价时,沈蔷再公开质疑他抄袭。项目将被立刻中止,很快工期延误,木森顺成章地对景石进行天价索赔。届时师茂典为保儿子不坐牢,为保景石的名声,不得不私下抵押股权给借贷公司。这些股权最终不是被悉数买回,而是回到陈礼手里,师茂家父子变得一无所有。
师飞翼和乌杨之间吃里扒外的劣质建材的生意,不过是陈礼临时加码。他们越不把游客的命放在眼里,事情曝光后死得越难看,如此才能勉强抹平乌雨和谢安青吃得苦,受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