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军校尉一愣,抬起眼睛,正好对上了杨陵漆黑的双瞳。
他下意识地回答道:“已、已经陆续命将士们搬走了……就那边,还有最后一只。”
杨陵猛然抬起脚,大步向最后一只的方向走去。
在人群不远处,一只灰白的羊瘫倒在地面上,脖颈处似乎是刚被犬戎一刀割喉不久,鲜血还在顺着脏兮兮的白色卷毛向下流淌,一直流到了青石地面之上,与泥土砂砾混合在一起,逐渐辨不出颜色。
杨陵倏地停下脚步。
那只羊僵硬地躺在地面上,一双黑色的眼睛如同已经凝固的黑色圆石,毫无光芒,直勾勾地望着天空。
在它的身上,数片卷曲的白色羊毛脱落成一片一片斑驳的秃疮,露出底下苍白失血的皮肉,在一片不起眼的卷毛下,已经生出了一小块腐烂的伤口,伤口两侧,是一片青黑色的血斑瘀块。
杨陵猛地后退一步。
再度抬起头时,他一向嬉笑潇洒的双眼,已经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如同酝酿着暴风雨的海面。
杨陵的声音低沉沙哑,一字一顿地说道:
“刚才有多少人……动过那些牛羊的尸体?”
……
夜色中,一匹快马如同疾电,从宫门中飞驰而出。
镇国公府中,周显正为戚玉霜掌着灯,将书房墙壁上悬挂的地图细节照得更加清晰。
两人同时听到了急速的马蹄声,一名内侍火急火燎地从马上滚下来,声音隔着书房的门,传进了两个人的耳朵里。
“启禀殿下……陛下,醒了。”
天奉帝的苏醒,宛若大孟京城京城之上越来越浓重的阴云,一时间聚散无端,让人的心中没来由的更加了一层阴郁之感。
任谁都知道,天奉帝的身体已经距离大限不远,此时能够苏醒过来,对民心军心固然是好事,但如果这只是大限之前最后的时间,那么一旦天奉帝驾鹤西去,京城之中,就将真的陷入新的权位动荡。
天奉帝醒来后,只召了周显一个人进宫。周显与戚玉霜交换了眼神,没有多说什么,立刻更衣准备进宫觐见。
戚玉霜知道,自己不用叮嘱他什么——周显在宫廷与权力的争斗方面,早已显现出了一种天生的才能。若不是他秉性仁善,又生在帝王家,戚玉霜觉得,这人多少也能当上一名玩弄权术的权臣,结党弹压,权衡四方,对他来说,简直是像吃饭喝水一样容易的事情。
就凭他一个人能在天奉帝忽然倒下,京城被困,朝政昏乱一片的局势下,独自挑起大梁,将上至朝廷、下至百姓,全部料理得有条不紊,就非常人所能为也。
周显回宫后,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他对戚玉霜摇了摇头,道:“父皇的状态,恐怕不是很好。”
纵然是早有心理准备,戚玉霜的心也在这一刻,骤然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