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多一个晚上的虚假幸福,也能带给他多一些恢复的气力吧?
天明清点时,校场残破的青石板上,空空荡荡。
昨夜出击的六七十名敢死队,没有一人回来。
曹彰站在校场边上,看着青石板上皴裂的纹路,如同勾勒出的一道道字符。
主簿捧着名册颤抖着声线,『少将军……按律该销籍……』
主簿话音未落,曹彰便是猛然截断了主簿的话头,『传令!谯县曹氏四郎等人,晋升军司马!记档,赏千金!』
『不可啊,不可啊!』主簿连连说道,『我等知道少将军心地仁厚,为了这些勇士身后事……不过,这没有先例啊!出发之前已经升了职级,现在又升……这将来要是有贪妄之辈,欲以此相要挟……不可,不可啊!请少将军三思!多赏抚恤即可,万万不能再升职级!』
曹彰仰头望着关外升腾的黑烟,咬了咬牙。
『先例』。
简简单单两个字,但是实际上蕴含的意思,一点都不简单。
曹彰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
一夜未睡,精神紧张,再加上连日的劳累,曹彰也隐隐约约有了一些他父亲的病痛感觉。
『昔日齐桓可斩孤竹之巫以立威。今某忝为三军之帅,竟不能旌表七十忠魂耶?』
主簿匍匐而拜,双手高捧名册,『小人承丞相厚恩,纵粉身碎骨也当秉公而论,方不负丞相也。周礼有云,爵禄予夺在大冢宰。昔日将在外奏捷,尚需返京请封。将军如今一再加爵,固有激励勇士之用,然失之非制也,若无上下有差,岂有先后尊卑?』
『好个上下尊卑!』曹彰用战刀刀鞘,挑起校场地面上残留的一块破碎甲片,也不知道是之前敢死队留下的残甲,还是之前就有人死伤于此,上面有一些干涸的血迹,『既然汝言如此,不如下一次敢死之队,便算汝一份,如何?!』
主簿将名册置于地上,叩首,『少将军欲令小人死,请直言之,鸩酒白绫短刃,小人皆受之就是。小人受丞相之恩,自当以死报之!不过,升职之事,断无可能。今日若因七十卒而坏大汉四百载章法,小人便是……』
主簿的话戛然而止。
曹彰拔出战刀,架在了主簿的脖颈上,依旧留有残血的刀锋带着浓厚的血腥味,直冲主簿的鼻端,令他后颈毛倒竖。
『汉家之德,便是丧于汝等蠹吏之手!』曹彰看着主簿强装镇定的表情,反手削断了主簿的冠帻,『滚!某今日便是擢升定了!』
主簿散发踉跄而倒,往外爬了几步,抬手摸了摸,不知道是摸脑袋还是摸头发,忽然厉声喊道,『少将军,今日敢死可越级追封,明日又需何爵赏赐?!进之易,退之难!进无可进之时,便是天下大***常失序,乾坤崩塌!』
曹彰拄刀狂笑,『好个天下大乱!!今日某倒是要看看,究竟某擢升七十卒,便是……』
曹彰的话音未落,忽然有军司马踉跄扑来,『少将军!不好了!骠骑军又准备攻关了!』
『准备迎战!』
曹彰也顾不得和主簿嚼嘴皮,便是立刻起身前往关上。
主簿低着头,散乱着头发,翻着眼皮,露出眼白,盯着曹彰离开,便是咬着牙取过了竹简名册,翻开到了其中昨日敢死队出征名单之处,默然片刻,伸出沾染了泥尘的手,从怀里摸出了刻刀来,又是抬头看了一眼远去的曹彰,『少将军!某是为了你好!为了丞相!为了大汉!为了天下社稷!』
说罢,主簿似乎也就坚定了下来,低头用刀将那竹简之上的名字,一刀刀都削下去。
刀笔之下,墨痕暗淡,最终了无痕迹,只剩下竹简纤维之中残留的些许墨色,似乎才能证明之前在这竹简上写过一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