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青……”
姜璃低声自语,旋即洒脱道:“终究是我有求在先,你不必这般诚惶诚恐。”
薛淮抬眼望着前方寂寥的长巷,耳边传来身后那两架马车车轮碾过青石街面的声音,他轻声问道:“殿下今日搅了代王的局,就不怕引火烧身?”
朔风浸寒,姜璃紧了紧衣袖,徐徐道:“五皇兄在十岁那年遭遇过一次劫难,当时是我先找到陛下禀报,才将他救了回来。虽说五皇兄因为此事性情大变,有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他始终记得我的好,就算他知道我今日是特意去解救你,他亦不会因此与我生出嫌隙。”
“殿下与代王真是兄妹情深。”
薛淮转头望去,只见冬日清冷的阳光从姜璃簪尾的翠羽滑向睫毛尖,将那双含笑的眸子镀上碎金,“恕臣冒昧,殿下那时也才八岁?”
“方才我同你说过,我从小就不是安分木讷的性格,喜欢四处乱跑,因此会看见很多事情。”
姜璃一言带过,又道:“我明白你的言外之意,无非是觉得既然我和五皇兄关系亲近,怎会不帮他反而帮你?其实原因很简单,工部的案子动不了五皇兄的根本,却可以帮你在朝中站稳脚跟。最重要的是,这次是陛下亲自调你入查办处,你表现得越出色,将来出人头地的机会就越大。”
归根结底,她想让薛淮帮他做事,就得想方设法提供助力,否则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能做成什么?
薛淮点头道:“殿下所言极是,只是你确定代王不会因此惹来大麻烦?”
“我了解五皇兄。”
姜璃沉吟道:“他确实不好相处,但是诸位皇兄之中,属他对东宫储君之位的兴趣最淡薄,他顶多就是喜欢捞点银子。工部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利益,与代王府有关的主要是两项,其一是屯田司掌握的田庄,其二便是岁赐丝绢以次充好。”
“以次充好?”
薛淮微微皱眉道:“工部将亲王岁赐丝绢偷换成劣品,然后将其中差额私下补给代王府?”
“聪明,你莫要小看这一项,一年便有好几万两呢。”
姜璃冷笑,继而道:“不过他们利益纠葛的大头还是田庄。屯田司将良田报做荒地,代王府则以极低的价格买过去,转手就能赚一大笔银子,哪怕不转手留下来自用,一年下来的产出亦极为可观。”
薛淮神情肃穆,缓缓道:“难怪代王这般沉不住气,他应该没想到陛下这次会彻查工部。”
“工部的问题确实很复杂也很严重,陛下并非毫不知情,只是一动就会牵扯很多人的利益,要不是这次顾衡算计到陛下和令尊的头上,想来陛下不会如此震怒。”
姜璃想了想,面色冷清地说道:“都水司这些年利用各地河工上下其手,从顾衡到下面的主事,人人赚得盆满砵满。屯田司不止敢把上等的官田当做荒地出售,甚至连军田都敢染指。虞衡司管着军械制造和官用器物,另外矿场和铸钱这两项也有着惊人的利益滋生。至于营缮司更不必多言,光是京中的宫殿和官宅建造,主事官员稍微扣留一点就是金山银海。”
接下来她便开始讲述工部的各种问题。
薛淮知道面前是黑幕,但此刻听到姜璃的详细介绍,他才明白这幕后的景象究竟有多黑暗。
良久过后,姜璃终于停下,薛淮则欲言又止道:“既然陛下并非毫不知情……”
姜璃抬头望着澄澈的天幕,眸中浮现异样的色彩:“陛下当然知道,但是你那位族伯父手段了得,这几年不光差事办得漂亮,每年还能往宫里进贡大笔银子,也就是今年灾情严重朝野震动,否则陛下不会查工部。”
薛淮脑海中浮现薛明纶的身影,不由得陷入沉默。
姜璃见状便问道:“前路荆棘遍布,你不会因此生出退却之心吧?”
“殿下委实高看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