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到酒店大堂,我摸出手机寻思着给二盼和大华子去个电话,问问他俩搁哪儿晃荡。
指尖才按亮屏幕,眼角余光就瞥见大院那头,我们那台沾满泥泞的越野车旁边,两个身影正凑在一块儿,脑袋快抵到了车窗上,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我脚步不由自主地朝那边挪,隔着十几米远,就听见一阵细碎的婴儿哭声,不大,但是非常的真切。
走近了才瞧清楚,大华子那糙汉正笨拙地抱着个襁褓,怀里的小婴儿哭得脸红脖子粗,小胳膊小腿在布包里蹬来蹬去,嗓子眼里发出“嘿哈嘿哈”的抽噎声,像是只被雨淋湿的小猫。
“你们俩在这儿干吗?这谁家孩子啊?”
我皱着眉抻直脖子,目光落在大华子怀里的孩子身上,那婴儿顶多三四个月大,小脸皱巴巴的,眼睛闭得紧紧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哭得浑身都在颤。
大华子的手太大,托着孩子的后脑勺时,指节都在发僵,生怕稍微一使劲就伤着这小不点儿,脸上在办公室胖揍车杰的那股子戾气早没了,只剩下手足无措的慌张。
“哥,你可来了!这不知道哪个天杀的,把孩子丢咱车轱辘底下了!”
二盼蹲在车轱辘旁边,见我过来,猛地站起身,脸上的表情又急又气,他指着左前轮内侧,那里的地面上还有块皱巴巴的小毯子骂咧:“刚才我准备上车,想起你平时总念叨‘上车前绕车转一圈’,就多了个心眼,围着车走了两步,结果就听见轱辘底下有哭声,扒开一看,这孩子就裹着块布躺在那儿!”
他越说越火,攥着拳头往车身上捶了一下,“咚”的一声闷响,吓得怀里的婴儿哭得更凶了。
“这他妈要是没看仔细,我一打火开车,不就直接从孩子身上碾过去了?天底下怎么有这么狠心的爹妈!虎毒还不食子呢,这是人干的事吗?”
二盼气得不轻,说话时候胸口剧烈起伏。
“嘘,小点声!别再吓着孩子了!”
大华子赶紧把孩子往怀里又搂紧了点,手忙脚乱地拍着婴儿的后背。
他嘴里一边嘟囔着,眼神一边细细地盯着婴儿那张哭花的小脸,喉结滚了滚:“你看这小胳膊,细得跟根豆芽似的,身上还烫乎乎的,别是生了病才被丢出来的吧?”
我也下意识的看向那婴儿,虽然哭得厉害,但眉眼还清秀,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看着倒不像有什么重病的样子。
只是我们仨大老爷们,平时要么是跟人动拳头,要么是算计生意,哪见过这阵仗?婴儿的哭声跟小猫挠心似的难受,整得我们仨站也不是,蹲也不是。
“要不。。。送派出所?”
大华子试探着开口,怀里的孩子哭得嗓子都有点哑了,他赶紧又轻轻晃了晃:“或者是找个医院先看看?”
二盼在旁边急得直转圈:“开啥玩笑啊老舅,送派出所不得录口供?耽误多少事?再说这孩子连个纸条都没留,警察也未必能查出来路,送医院?咱连这孩子叫啥、多大都不知道,人家能收吗?”
正乱糟糟地琢磨着,婴儿的哭声忽然变了调,从“嘿哈”的抽噎变成了尖细的嚎叫,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刚想伸手摸摸孩子的额头,看看是不是发烧,眼角忽然瞥见对面住宿楼口,一条倩影踉跄着走了出来。
竟然是陈美娇!
她还穿着之前那件黑色的包臀短裙,裙摆堪堪盖过大腿根,走动时能看见膝盖上青紫的瘀痕顺着小腿往下蔓延,裸露的胳膊上更是新旧伤叠着,青一块紫一块像幅混乱的地图,连纤细的脖颈侧面都有几道深褐色的指印,像是被人狠狠掐过。
她显然也看见了我们,脚步猛地顿住,站在原地迟疑,眼神在我们仨身上打了个转,最后落在大华子怀里的婴儿身上,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犹豫了几秒,她的双手在裙摆上扒拉几下,褶皱的裙摆虽然平整很多,但却露出更多青紫的皮肤。
仿佛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最终她还是一瘸一拐地朝我们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