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人千般苦,苦苦皆不同。
人各有命,不在己身。
对于白沙,我自然充满了无数个疑问。
比如,他为什么会如此惧怕温平?为什么要死守在那些烂人的脚下,甚至对我们这帮人究竟有没有动过真的感情?
但又很清楚,有些东西一旦挑明了,可能就没什么意思了。
他固然有他的不易和不幸,可苦难这玩意儿又该怎么润色?
譬如此时的陈美娇,被三四个男人围在中间,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看着就像块可以被人随意践踏的破抹布。
又该怎么润色?
把她脸上的脏说成是“勋章”?把她那副任人摆布的模样说成是“坚韧”?
拉倒吧,苦难就是这么实在,是汗臭味里混着的委屈,是想躲却没处可躲的狼狈,是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喊不出也咽不下的难受。
就像漫山遍野的荒草,被车轮碾过,被人脚踩过,看着是活着,可那股子蔫巴巴的苦,风一吹就能闻见。
我从来不认为苦难这东西值得称赞。
但宁愿自己咬牙默默承受,也不敢言语,就是活该,就是自找的憋屈。
明明心里跟翻江倒海似的,偏要装作没事人,硬扛着、干靠着!
扛到最后,苦没少受,旁人还觉得你“能行”“没事”,连句掏心窝的关心都落不着。
这不就是自个儿把路走窄了么?
苦是真的,委屈也是真的,可那股子不敢言语的怯懦同样是特么真的!
“龙哥,徐七千的事,我应该向你和弟兄们郑重其事的道个歉,这两天在里头蹲着,我脑子里翻来覆去琢磨,想了一箩筐好听的话,可真正面对你时候,我这破嘴又跟被胶水粘住似的,半句也说不出来。”
就在我胡乱琢磨的时候,旁边的瓶底子突然开了腔。
“嗯?”
我疑惑的抬眼瞅向他。
“整件事情,其实全是我张罗的。”
他没看我,直愣愣盯着自己的膝盖出声:“把他弄回崇市,是我的主意,杜昂也是我主动联系的,还有那天晚上,对彭海涛那手釜底抽薪,从头到尾,都是我跟他合计的。”
我没有接茬,叼上一根香烟静静聆听。
“我承认,是我自私了,但我是真没辙了。”
说这话时,瓶底子的脑袋耷拉的很低,枯瘦的手背青筋跟蚯蚓似的鼓起,喉结上下滚了好几滚:“事发前三天,我收到条很可靠的信息,彭海涛他上头的大树被相关单位给带走了,这狗东西打算近期潜逃南美。”
“我爹妈当年是怎么没的,龙哥你应该也知道,这两年我卧薪尝胆,等的不就是把他彻底掀翻?他要是跑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闭眼。”
瓶底子吞了口唾沫轻声说道。
“所以我没辙了,只能走这步险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