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米斯没有再看父亲一眼。她松开钳制着的赫雷提克下颌,乘着阳光转而抚摸他坚硬粗槁短的黑色头发。
反常的举动,机械的重复。但能发现的人里,有人已经被纷乱的海啸淹没,有人在享受这一刻。
“你看到母亲了么。”她低头问。
“没有,但她应该已经到这
里了吧。“他仰起头,让那双手再度回到他的脸上。那手的温度冷如冰雪,动作却很温柔。
但她把手收回去了,连带着把他心里的欣喜一起收回去。
“你要跟着雷霄么。”她又问。
赫雷提克尝到了口腔里铁锈的味道,“他有我想要的东西。”
塔米斯点点头,想说点什么,但不知道怎么说,于是保持缄默。
不是被动的活着,不是因他人的命令而活,有想要实现的目标,有想要追寻的事物。他已经是真正完整的人了。
人是一切欲求的合集,由一片一片的渴望拼出来,如同死去也是一片一片的死。
有些欣慰,突然之间,就像一颗石子投进湖里泛起涟漪。于是伸出手又摸摸他的头,抚平刚才被她下意识动作时不小心弄乱的毛发。
“那我们又是敌人啦。”她的目光很温柔,“……别阻拦我。”
“我怎么会和你为敌。”赫雷提克低声说,“当心那个法师。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她放开手,那点温度和温柔彻底消失了,翻飞的黑色裙角从余光中离去,把最后一点冰雪夹杂草木的馨香也带走。蝙蝠侠和他的人跟了上去。
赫雷提克无动于衷,等到他们都消失不见,他才放倒那只一直撑起的腿,双膝跪在地上。紧握成拳的手松开,指缝里已经掐得满是鲜血。
偌大的废墟里他渺小如蝼蚁,寒凉的风把梢头叶片扯碎朝地面泼洒,湿润的血沿泥土缝隙深入地心,所有的一切永远都不会明白他心里的声音。
赫雷提克仍跪在地,他低下头,身体曲成一团,把额头死死抵进腥潮的泥砾,一遍又一遍咀嚼牙龈。
忍耐,忍耐下去。
他一定要实现那个愿望。
*
韦恩庄园大厅,穹顶那副画中的上帝不会因站在其下的任何人伸出手。提姆躺在地上,双目紧闭,水晶大吊灯的碎片围绕在他身边散落遍地,一颗来自吊灯的晶珠在棕羊绒的地毯无声滚动,直到抵达一只漆黑的靴尖前才停。
流光溢彩的圆润表面完整倒映出跪地的身影,又将其前站着的人模糊不清。
达米安双手抱臂,穿着黑色夜行衣的刺客跪在他面前。
德雷克被解决了,但手段并不光彩,突然出现的刺客袭击他。他昏迷前那一瞬不可置信的眼神还残留在达米安的脑海。
这不是达米安的意思,也不是他想要的解决方式,但一想到可能会被某人误会是他故意如此设下此举,就让达米安觉得暴怒反胃,如同吞下一千只苍蝇。
他神色几乎是恼怒,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又在愤怒咀嚼某条不杀的律令,“外公派你来这里接我?”
蒙着面的刺客点头,双手奉上一封未拆过的信,达米安粗鲁揭开红色的火漆印,打开扫视一眼后便将信往旁边一扔。这信只有短短一行内容还疯狂不堪,很符合外公越来越癫狂的精神状态,委实没什么可读性。
沙色无味的干燥信纸仰面摔在地毯上。
【恶魔之子,来见证新旧世界的交替吧】飘逸的阿拉伯字如是写道。
刺客见他看完,恭敬地说:“直升机已经在等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