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人之间说话向来点到即止。
室内安静地只有烛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湛谦捏着腰间的玉佩细细摩挲,摇曳的烛火,窗外的风声,还有一个顽固不化的人。
半晌,他叹了口气:“也罢,就当全了灵草之恩,待你伤势好些,我便助你出京。”
湛谦站起身来,背对着司灵隐:“你既不肯为我所用,那便去得远远的,再不许踏入京都半步,否则……”杀气犹如外头冷冽的秋风,将烛火吹得忽明忽灭。
司灵隐太聪明了,这样的人,不能拉拢,本该毁灭,可他动了恻隐之心,不应该的。
清崇三十八年,司灵隐常驻江北,已有六年之久,他时常瞧着窗外的大雪,想起临行前清晖道人浑身是血,怀中抱着一颗腐烂的人头,断断续续地说:“灵隐啊,世人皆愚,而你,虽生了七窍玲珑心,瞧着聪明,却比旁人更痴些。”
“为师没什么能为你做的,你父亲的遗骨,为师……替你取来了。”
清晖道人伸出沾满鲜血的手,轻轻抚上他的头发:“好孩子,别恨,好好活着,去远处,去高山,去寻……你的世外桃源,那里,有你的缘。”
你会寻到活着的奥意,也会明白师父,与你父亲的心。
司灵隐没有哭,他紧紧搂住清晖道人:“弟子,拜离师父。”
秋萧瑟,满腔哀愤无处泄,老泪风吹面,孤城一片,望尽目穿,荒草枯石葬亡魂。
司灵隐闭上眼,任由雪花垂落在脸上,幻化成水。
师父,弟子不恨,不怨,可天下之大,何处是桃源?
“清崇四十一年。
我带着阿遥回了江南,隐于白云观内不复出,这也不算违背与五皇子的约定。
开年春临,天仍旧冷,许是水土不服,阿遥病重,愈演愈烈,恐不能久。
我既养了她,又岂能弃之不顾?既寻了青铜鬼灯,那便不能半途而废。
我须得替她寻一具上好的容器,替她续命。
我想她活着,想她长命百岁地活着。
同年八月,我下了山,又恐她歪缠,撒娇,只得说我下山游历,只怕此生不再回山,若是回不来,这观便是她的了。
她信了,含笑着送我下了山,眼中没有不舍。
我忽然很后悔,她病重痊愈,忘却了江北往事,我既打定主意离开,数月来,对她很是冷淡。
如今别离了了,为何心头空落落的?
罢了,卿卿尚年幼,年华正好,理应般配更好的人,而不是我这般,腐肉烂泥,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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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灵隐沿着江北边境线一直往前走,四处战乱不止,硝烟烽火弥漫。
百姓哀嚎遍地。
许是才下过雨,街道路面满是泥泞,来来回回的只有牵着骡子于边境做生意的商人。
人人面色阴郁,本该繁华喧闹的街道,却是死气沉沉,只有车轱辘在泥浆里滚动的声音。
司灵隐行路匆忙,袍角被沾染了不少湿泥,他寻了一处茶摊,稍作歇息便继续赶路。、
才将将起身,人群突然传来一阵骚乱,紧接着是马蹄嘈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