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不理小猴子捣乱:“这座山叫做金山,四面如环形似兜鍪,俗号兜鍪为突厥,从此就有了这个名字。他们世居金山之阳,为柔然铁工锻奴,你们到金山就可以找到锻造簇头的突厥人了。”
小猴子忍不住插话:“用兜鍪当部族的名字,不愧为锻奴。”
老者枯廋的手指指向西边:“你们在这里将马匹换成骆驼,离开草原向西,进入茫茫的戈壁,沿着瀚海沙漠行走一个月,就可以到达母狼产子的金山,山脉环抱中有一条向北流淌的额尔齐斯河,一条可以变换颜色的河流。”
“变化颜色?”小猴子不能相信。
老汉靠在帐篷上,露出向往的神色:“额尔齐斯河岸边是无尽的森林,春夏秋冬,不同颜色的树木映射在河水中,在阳光下泛出五颜六色,流出绿洲后恢复本来的银色,乌伦古湖就被包裹在这金山银水之间。”
高欢被他的描述打动:“这漠北瀚海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老汉摆手说:“额尔齐斯河还不是最美的地方,乌伦古湖就像一颗宝石镶嵌在金山银水间,你们亲眼所见后,才知道什么是人间仙境,母狼产子的山洞就在湖边,那是突厥人世代居住的故乡。”
尔朱歌对这些话题没有兴趣,靠在高欢身边安静睡去,发出轻轻呼吸声音。高欢扶着她平躺在羊皮褥子上,轻微的动作把尔朱歌从睡梦中惊醒。她揉揉眼睛,帐篷四面风声如刀,向高欢嫣然一笑,闭目继续睡去。
老汉目光发亮看着尔朱歌,旋即转到高欢身上:“女娃娃是胡人,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娃娃是汉人,你呢?汉人还是胡人?”
高欢挣扎在汉人和胡人两种身份间:“汉人,胡人,世上就这两种人,我却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老汉摇头:“不对,这个世界不只是汉人和胡人。”
小猴子突然插嘴捣乱:“还有男人女人,大人小人,加上汉人和胡人应该有六种人。”
老汉脑筋一转,剧烈摆手:“不对,七种人。”
“还有什么人?”小猴子瞪着眼睛。
“猴人。”
小猴子无语,仰天长叹:“苍天啊!”
小猴子遇到敌手不再捣乱,斜靠帐篷,上下眼皮开始打架。高欢等他安静下来,绕回困扰自己的问题:“为什么世界上不只是汉人和胡人?”
老汉谈兴不减:“还有一种人,他们体内流淌着胡人血液,却改胡姓为汉姓,穿着汉人长袍宽袖,不说胡语只讲汉话,他们是汉人还是胡人呢?”
北魏孝文帝仰慕中华文化,三十年前迁都洛阳推行汉化,高欢立即明白:“第三种人是汉化胡人,论血统他们是胡人,言谈举止和习惯却是汉人。”
老汉点头,手指自己又指高欢:“最后一种人包括你我。我们祖先是汉人,却流落胡人地区,吃、穿和说话和胡人没有区别,我们是胡化的汉人。”
“胡化汉人?”高欢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困扰他很久的问题似乎有了答案,但是他却一点儿也不喜欢。
老汉看出他目光中的困惑:“你虽是胡化的汉人,以后却可以不是。”
高欢摇头:“我不明白。”
老汉开口解释:“你现在是什么人并不重要,关键在于你想成为什么人。”
高欢眼睛清澈起来,恍然大悟:“老人家,你说的对,我不想做个不伦不类,两头不讨好的胡化汉人,我要恢复祖先的血统,成为真正的汉人。”
“还是叫我老汉吧。”老汉纠正高欢,继续说:“这可不由你。当年大汉击败匈奴,胡人只好内附,渐渐汉化。现在天下南北对峙,强者为王,百姓只是筹码,哪由我们来选?”
高欢投奔吐火洛周、葛荣和尔朱荣,东奔西跑只为做番大事,立即向这个见识长远的老汉请教:“您看天下大势如何?”
“北强南弱。”老汉吐出四个字就不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