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说现在。
听人说六皇子挨打之后又被关进马棚里,连伤痛带着奔波赶路的辛劳一处爆发出来,已经发起了高热,宁国公主二话不说,马上就起身更衣,又使人去请太医来瞧。
近侍婢女有些迟疑:“公主,这要是叫皇爷知道……”
宁国公主道:“爹只说是要审老六,又没说马上就要他死,且有罪也好,无罪也罢,前提都得是他能安安生生的活到那时候,不是吗?”
“再则,我这会儿只是他姐姐,不是什么公主,知道一母同胞的弟弟病的要死了都置若罔闻,岂不是更叫爹寒心!”
婢女领命去请了太医——这动静显然瞒不过皇帝,只是如宁国公主所料一般,后者果然没有对此提出任何异议。
倒是六皇子发着高热,病的要死的时候睁眼瞧见姐姐,又恨恨的将眼睛闭上了。
明知道亲弟弟到了,明知道亲弟弟在受苦,却都冷眼旁观,这会儿我快要不行了,倒是惦记着来卖好了,你以为我会感激吗?!
一母同胞的姐弟,宁国公主一看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得叹口气:“咱们都是骨肉至亲,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看六皇子闭着眼睛并不理会她,便也不去强求,只站起身道:“我这会儿来瞧你,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娘和大哥,我的心尽到了,来日到了底下见到他们,也算是有话说。”
将这几句话说完,便缓步离开了此处。
出了门,婢女见她眉头紧锁,心下怨气更深,不是对宁国公主,而是对六皇子:“六殿下还好意思跟您摆臭脸,他自己做的好事!”
宁国公主回过神来,幽幽叹一口气:“我并不是气恼他的态度,只是觉得……”
只是觉得什么?
方才看着弟弟身上那狰狞的伤口,乃至于他那张桀骜不驯的面孔,宁国公主鬼使神差的有了某种预感。
这小子打小就胆大包天,脑子一热什么事儿都敢做。
从前有大哥为他兜底,但现在呢?
大哥已经去了,他却还如同从前一样莽撞。
夜风有些寒凉,宁国公主不由得抱住了自己的手臂,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她终于了悟到自己方才那短暂的悚然是因何而生。
老六他也许早晚有一天,会死于他的狂妄和跋扈……
只是那都与她无关了。
宁国公主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
如她所说的,今日来这一趟,不是为了在六皇子面前尽一个姐姐的本分,而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来日可以踏踏实实的去见娘和大哥。
该做的都做了,她问心无愧。
……
六皇子毕竟体健,这高热看似来势汹汹,叫太医来瞧过,灌了一壶药进肚,再扎了几针之后,到第二日清早,这烧就退下来了。
六皇子醒来之后,就觉得眼皮好像有千斤重,分外艰难的睁开眼,先去环顾自己周遭环境,见仍旧是在马棚里,心也就冷了一半儿。
怀着最后一点希望,他问了出来:“我爹没来看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