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兰莎慢慢走,一边用手指抚摸路上的石碑,石面上蜿蜒的裂痕把指腹刺得微疼,心脏不禁开始加速跳动,仿佛十万日夜的时光正从石碑顺着手指冲击胸口。
高塔的中心,是一处祭坛,交错的弧线凹槽组成繁密的阵纹,此刻,凹槽被银色的晶亮流体所填满,绽放着点点蓝色的荧光,升起的光辉与天顶降下的月芒融合,一起倒映在女孩眼中。
夜风吹过石壁空窗,发出小小呼声。
“用融化的星泪矿填满祭坛,仅仅这样就可以了吗?”埃蒙轻声说,“作为迎接群星天国的圣者的伟大仪式,会不会太简陋了?”
“我也有这样的疑惑。”一向乐观的海曼也忍不住说,“眼下的样子,还没有我受勋时的场合华美庄严……”
“这样就够了。”狄兰莎再次抬头,虽然在这里看不见,但天上的白月与隐月在今夜都将迎来圆满,“真正重要的是,引动魔素的潮汐,为星星指引方向。就像远海的巨船,我们不需要硬生生将它拉上岸,只需要点亮灯塔。”
“对您而言,是的。寻常人物,像我和海曼,大概只能引动起一闪即灭的火星。”埃蒙尊敬的说。
“埃蒙先生居然笑了,好少见。”海曼讶异。
“现在不是打趣的时候,注意你接下来的一言一行,这里不是骑士团的后院,在这个肃穆和至高的场所,必须恪守最严格的礼仪。”埃蒙沉声说。
“或许放轻松一点更好?降临的圣者也希望见到信徒们的笑容吧?”海曼说。
“在这个神圣之地,你一如既往的轻佻让我不安。”埃蒙皱眉,想起不好的回忆,“殿下稍等,恕我先将他的舌头切掉,以免之后亵渎圣者。”
海曼刚想回话,就马上憋住,因为他看见埃蒙先生真的在拔剑,出鞘之后的黝黑剑刃还在升温,最近处的空气被灼烧出一股铁锈味。
“他只是紧张而已,越紧张就越想说话。你忘了他受封时还和教宗开玩笑呢。”狄兰莎轻声说。
“我没忘,并且我记起的不止这一桩。”埃蒙直言。
安静下来的海曼确实显得不自在,即便是帝国当下最耀目的天才骑士,也压不住今夜跟随主人穿越圣堂,踏足禁地,擅自拨动历史的动荡心绪。与之相比,受勋时询问教宗大人的头发为什么又变少了,简直称得上是关心长者的暖心举止。
“海曼,埃蒙,谢谢你们,能陪我来,陪我犯下如此重罪。”狄兰莎低头,“还有守在外围的艾略特、克莱尔、戴伦。”
“我们立下过誓言,我等的剑与命只在您的一言之中。”埃蒙用覆甲的手掌抚住心口诚声说,“无论将来步入的是群星还是黑渊,我们都无怨无悔。”
不再说话的海曼也是重重点头。
“那……开始吧,愿群星的艾丝翠琳庇佑。”狄兰莎说完。她的右手在左手掌心划过,顿时割开一道伤口,血液在某种力量牵引下汩汩流淌,血的细流垂直落入泛光的祭坛凹槽。
紫色的脉纹在脖颈浮现,并延伸至下颚、脸。只有狄兰莎知道,这些妖异的颜色,源头来自她的心脏。
这样将血持续外放,她竟感到一丝解脱,仿佛长久以来的痛苦都随血液一起流掉。
亮荧流动的凹槽受血之后,顿时光芒盛绽,升腾的烈光将三人的影子钉在上方的石壁,一道道槽线连动沉眠的石碑,石碑们次第泛光。接着是最外围的石墙,墙壁上那些雨浇风蚀的陷痕也都突然亮起。
密密麻麻,宛如无数金瞳在黑暗中睁开。
平静的夜风加速转为呼啸,摩擦构造出尖锐的叫声。
海曼和埃蒙都感受到一股不可视的力量正在汇聚,海曼卸下身后的重剑,本能使他们都握紧武器。
狄兰莎的银发如瀑飞扬,她皮下的血管群在如雪肌肤上清晰的凸显,骇人的如同一张捕食她的紫红蛛网。从血丝密布的眼瞳里,只有她能看到,那被具象化的地火风水,从这里为中心,以大地与空气形成旋涡。
光粒从祭坛燃烧喷涌而出,顺着高塔的天顶中空——那道头上的大烟囱攀升。
风滚猎猎。
石碑接二连三的崩裂,尘雾刚刚弥漫就被大风席卷,打着旋的飞走。
海曼和埃蒙脚步踉跄,大风和燃烧的光辉令他们难以睁眼,久经锻炼的危机意识不断在示警,汗毛倒立,在他们感知里,巨大危险欺身,平日里随手就能唤取的魔素正被抽空,就像海啸和飓风过境,刮走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