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着痕迹避开李崇景伸出的手,由碧芜霜蕊搀着,弯腰低身,上了舫船。
这艘舫船很大,平日应作宴游之用,布置得十分雅致,琴棋俱全,亦挂有书画。
船夫划着船,慢慢驶离
岸边,往湖心而去,熙攘人声也隔着湖水渐行渐隐。
李崇景邀雪竹入座,为她斟上一盏温茶,道:“当日在泗州,我得了一副好棋,本想请姑娘一道品鉴,可惜去客栈寻人时,姑娘已先行一步,不知今日崇景可有幸,与姑娘手谈一局?”
雪竹许久不曾坐隐,见眼前棋盘,倒未推拒:“六郎君盛情,请。”
李崇景自认于方圆一道还算有几分造诣,只是棋局方起不久,他落子的动作便缓下来,应付得稍显吃力,也再无暇一面下棋,一面同雪竹叙话。
雪竹得了片刻清静,分神想着正事。
棋局过半,她落定一子,也理好措辞,出言道:“其实今日邀六郎君出府一叙,是想与六郎君谈谈婚约一事。”
李崇景弯唇笑笑,眼睛仍盯着棋盘,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我知姑娘是为婚约一事前来。”
他琢磨着眼下棋局,举棋不定。
少顷,他落完子,才抬起眼来,坦诚道:“我与姑娘的婚约,出生前由长辈定下,于我二人皆算不得公平,姑娘心有疑虑也是应当。”
“……”
雪竹不知,收到她的那封来信,李崇景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欣喜之余,也有自知之明,她主动相邀,定然不是对他有意。
反复揣摩良久,他想,她应是意欲退婚才有此举。
可她若开口,他又怎好厚颜不应……这三日,他坐立难安,冥思苦想,终于酝酿好了应对之辞。
此刻他掩下心中忐忑,故作轻松道:“我尊重姑娘的心意,但也希望,姑娘能给我一个机会。”
“某自认品行端正,可堪托付,既不在乎过往,也不在乎姑娘到底姓甚名谁——”
雪竹抿唇,她在泗州化名青玉,不过便宜行事,应不至于让他特地提上一句到底姓甚名谁……
“除却泗州,我与六郎君可在旁处见过?”她忽然问。
李崇景落寞笑笑,喝口茶,未答。
然无有所答,胜有所答。
雪竹跟着落了一子,心下明了,怕是从前在江州,这位李六郎见过她,且已认了出来……
她虽想不起半分,可李崇景放下茶盏,直直望向她,身子也坐正了些,郑重其事道:“姑娘若愿应下这桩婚约嫁我,崇景保证,后院必只有姑娘一人。”
“当然,泗州几日,崇景也知姑娘志不在一方宅院,我也定不会让姑娘囿于高墙之下,终日为琐事所困。”
“天地之大,无穷尽也,姑娘心之所向,亦是崇景心之所往。”
说罢,他垂眼,笃定地落下一子。
原本被黑子四两拨千斤一路围剿的白子竟绝处逢生,辟出一条蹊径来。
雪竹稍感意外。
手谈一事,讲究行一看十,往下,她心知白子将与她的黑子呈分庭抗礼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