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雨水渐丰,上一刻还是清风送爽,下一刻便淅淅沥沥飘起了雨丝。
归府的马车停在后门小巷,沈荔仰首看着教司署檐下的雨幕出神,正思索该如何避雨而不狼狈地走完从教司署到后巷的这段路程,便听一道清朗的少年音传来:“夫子可是忘了带伞?”
沈荔闻声回首,只见一个约莫十七八岁,遍身珠玉绫罗、长得白白净净颇具富贵气的世家少年被家僮仆役簇拥着而来,华贵的绫罗绸缎竟连半分风雨也不曾沾染。
沈荔认得这张脸,是她教过的太学生,但她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
她过目不忘的本事仅限于文字上,而太学里的世家子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装扮,一堂课上近百人,她总是无法将他们的脸与名字准确地联系在一起。
少年并未察觉她的迟疑,热忱地命下人给她送了伞。
伞柄为镂花的象牙嵌玉而成,温润而华贵。
“多谢。”
沈荔还是没能想起他的名字,只好道,“旬假过后,你来教司署取伞。”
“何需再取?一把伞而已,赠予夫子便是。”
环佩满身的少年拢袖一礼,露出青涩腼腆的笑来,又被仆从们簇拥着远去了。
伞必定是要还的,学宫女师用不了这般名贵的物件。
如萧燃墙头所言,王府的马车果然在后巷候着,而他本人并不在。
或者说,他今日一整天都没来学宫。
夜间忽而风雨大作,雨水倒灌檐下,几乎快浇灭王府的灯笼。
窗外侍从来回忙碌,沈荔也无心读卷,索性披衣下榻,问廊下值守的侍卫:“文青,你们殿下呢?”
潮湿的夜风扑面而来,廊下灯影狂乱。
文青谨慎道:“回王妃,殿下有事外出,若顺利也要次日凌晨方回。”
什么样的急事,需在如此糟糕的雷雨天去办?
沈荔拢了拢外袍,没再继续追问。
按理说,萧燃不在,她免于同室而寝的尴尬,应该会睡得香甜些。
但事实上,这一夜她过得并不安稳。
惊雷炸响,隆隆滚过天际,沈荔在一片煞白的电光中猝然惊醒。
窗扇半开,冷风灌入内室,搅动床幔翻飞。
室内仅一盏纱灯尚存,幽暗的昏光映出窗扇上张牙舞爪的树影,沈荔隐隐听到了里间衣室传来的窸窣声响。
她扶了扶尚未清醒的脑袋,昏昏沉沉听了片刻,下意识赤足下榻,循声而去。
又一道电光劈下,满室皆白,照亮了衣室的纱帘那道正在翻箱倒柜、浑身湿透的黑色身影!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