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和二年,我往京外飞云观论道,闲暇之余也往观周边施药讲经。
应是十月间,有一日路过小镇时,见镇边缘处浅水淤泥里,坐着个瘦弱孩童,早晚下霜的天气,身上破布褴褛连胸口都遮不住。
不远处,就有往来村民路过,人人对那孩童视而不见,却也未听得孩童哭声,她坐在那,形似木雕,貌若泥塑,无半点生气。
道家最忌扰人因果,送药赠物,皆不留名姓念想,我想,若是问过缘由,免不得与那孩童牵连。
若是不问,又恐。。。。到底是我此心不静,适才得知那孩童出生不祥,生产当日,三伏天里,下了好大一场雹子。
又命克父母,她娘亲生了她,就没了,难得父亲疼爱,却也为着她的缘由,丢了性命。
小富之家,尽数散了去,旁叔姑婆不喜,并非苛待,实属畏惧,这就,在那泥里泡着。
如何,尊夫人府上,可还缺此人?”观照道人执棋笑问。
谢老夫人与她对视,一时不曾答话,门里继嗣肯定要查个来龙去脉,要是查出这等东西来,躲还躲不及,属实不能要了。
但观照道人话里无一丝起伏,又恐是她编了个出身,吓唬自个儿。
观照道人轻摇头笑笑,续道:“我想祖师忌惹因果,上天总有好生,不妨替她算算,想个法子既不误我道心,也全那女童性命。
我与那女童触手,竟算出女童六月十九的生辰,慈航道人正是在此日求得正果,香山得道。这女童,用佛家的说法,是个菩萨命。
她父母本该穷苦早亡,只为着天上有令要让菩萨脱胎,才顺遂平安至女童出生,父母功德一满,自就回去了。
世人登仙者少,问佛者多,我想此话该能让那女童顺遂些,不料其亲眷信口一词,既是菩萨,该归庙宇,敲敲打打要将女童送去做姑子。
前因由我起,万果收到今。”
“那她究竟是个克父克母的命呢?还是个菩萨命?”谢老夫人盯着观照道人问,分明道家不称菩萨,果然这女冠是胡言乱语。
“三冬有雷,三伏下霜,都是异象,官家自有人记录在册,着僧道问天,那几年里,京郊也只有同和元年,六月十九下了一场雹子。
故而我并非算无不尽,夫人再听,她究竟是个什么命呢?”
“真人这话听来,倒像是人鬼神佛,全在一面之词。”
“非也。”桌上棋盘空空如也,观照道人将白棋罐子推往谢老夫人,轻道:
“原是善恶喜憎,都在一念之间,夫人还请她去吗?”
谢老夫人犹豫不答,观照道人笑道:“我是在替她谋个红尘去处,若有心收在方外,当日就不带回来了。
师祖言,避世易,出世难,她既生在苦海混沌,不往难中去,如何能到易中来。”
“断没听过有易不求,去寻万难的。”谢老夫人笑道。
“问尊夫人。。。。”观照道人拈起一枚黑棋,细声慢语:“此生易否?”
谢老夫人不答,观照道人等得片刻,重复道:“我是时时瞧着去处的,她愿意去,刀山火海是她因果。
她若不愿意去。。”那一枚黑棋“吧嗒”声落在正中天元,压的观照道人声如游丝,仿佛风吹就散:
“你动她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