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务上的事他早已成竹在胸,来前便想好了对策,他在沙盘上利落点过几座城池:“我军深入东辽腹地,不宜再带百万雄师。”
他指尖在沙盘上划出一道锋利的轨迹:“我决议率三十万镇北军继续北上,厢军与蕃兵留守已夺城池。”
“一防东辽反扑,二可减轻粮线压力,三能加快行军速度。”
这番话干脆利落,方才还嬉皮笑脸的人,转眼便恢复了杀伐决断的元帅本色。
只是他一双深邃的鹰眼时不时往主座瞟,心里打的什么主意顾怀玉可太清楚了。
顾怀玉对这个决议并无异议,若换作是他,也会做出同样的决断。
只是……
他若有所思道:“如此一来,镇北军与后方脱节,孤军深入东辽,险。”
裴靖逸朝着他抱起手臂一笑,“相爷放心,三日一烽火,一夜两鼓声。”
帐中老将们纷纷点头,这是军中最高规格的联络信号,意味着前锋与后方将保持最紧密的呼应。
顾怀玉点头应允,“本相准了。”
军议既毕,便该轮到“谈风论月”了。
帐中武将们极有眼色地告退,连方才被训斥的沈浚也沉默起身,随着众人退出大帐。
唯有谢少陵仍立在原地,做一根扎眼的钉子。
裴靖逸手臂已经半抬起来准备搂人,却被这碍事的兔崽子打断,“谢大人还有军务要禀?”
谢少陵眼睫轻颤,少年人乌黑澄澈的眸子直直望向顾怀玉,他强撑着扯出个笑容:“粮道新到的三十万石军粮……下官想请相爷过目调度文书……”
粮草调度本就是他分内之事,何须在此请示?
顾怀玉揉了揉眉心,坐直身子道:“本相不过目了,信你便是。”
谢少陵仍钉在原地不动,执拗地继续道:“下官还有事要禀,云内州马队调拨、驿站换乘、桥梁修缮,还请相爷定个章程。”
裴靖逸也不打断,自顾自地解起甲胄,玄铁护腕“铛”地落在案几上,胸甲系带被一根根扯开——
云内州方才平定,城中尚有残兵游勇,此刻又是青天白日,哪是元帅卸甲的时候?
这卸甲的目的,简直昭然若揭。
顾怀玉指尖轻点额角,“依照旧例办,有变故再来禀。”
“铛——”
又是一声脆响,裴靖逸将肩甲随手抛在椅上,半笑不笑地瞧着谢少陵。
谢少陵岂能不明白他催促的意思?袖中的手攥紧又松开,终是踉跄着行礼:“下官告退。”
帐帘刚落下的瞬间,裴靖逸已俯身将顾怀玉拦腰抱起,大步流星地转进屏风后的内室。
顾怀玉额角隐隐作痛,后背陷入锦被时,眉尖还蹙着几分不悦。
裴靖逸单膝跪在榻边,俯身用两指轻轻捏住他清瘦的脸颊:“小玉大人跟我共处一榻,还惦记着那个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