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玉原以为要说什么军国大事,没想到竟是这般儿女情长。
他顺势扶住裴靖逸坚毅硬朗的下颚,那锋锐的轮廓与他温白掌心形成鲜明对比。
“畜生!”
顾怀玉骂道,“你就不怕拉着本相一起死?”
明明是骂人的狠话,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叫裴靖逸心花怒放,笑着反问道:“相爷当初下准武议政令时,可曾怕过身败名裂?”
顾怀玉当然不怕,他欣赏的正是裴靖逸与他共同的笃定,那种对自身能力的绝对自信,运筹帷幄的从容,从不动摇的坚定。
裴靖逸下颚恋恋不舍地蹭了他的掌心,终是起身:“时辰到了,相爷不送送我?”
顾怀玉也站起身,抬手广袖一展:“元帅请便,本相就不远送了。”
裴靖逸轻笑一声,转身大步流星地跨出门槛。
说是这般说,顾怀玉却还是踱至廊下。
只见裴靖逸一个利落的翻身跃上战马,顺手捞起马鞍旁悬挂的玄铁兜鍪往头上一扣。
面甲落下,只余一双含笑的眼睛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相爷且等着——”他勒马回身,声音透过铁面传来,带着金属的嗡鸣,“这一仗必胜,待我将东辽狼旗扯来,给相爷垫脚擦靴!”
顾怀玉指尖轻点自己眼尾,轻轻一笑:“本相拭目以待。”
这并州城中,又岂止顾怀玉一人在等着看?
有些话不用点明,人人心中有数。
若是裴靖逸这一仗败北,丢脸的可不止他这位新任三军元帅,更是顾怀玉。
白日里宰执力排众议,立下二十六岁的年轻元帅,若首战便败北,日后还如何服众?朝中谁还敢替他卖命?
不只是裴靖逸的元帅之位坐不稳,顾怀玉的威望也势必一落千丈。
这满城上下成千上万双眼睛,全都紧盯着这场首战的成败,看这位宰执究竟是慧眼识珠,还是任人唯亲。
顾怀玉处理完手头军务,凌晨时分便登上了城墙。
却发现比他来得更早的大有人在——麾下文官武将,沈浚、谢少陵、聂晋、魏青涯皆已肃然立于城头。
韩鼎早就站在城楼上等候,一见顾怀玉来,立即迎上前去,拱手道:“相爷请坐。”
顾怀玉点头,缓缓在主位落座。
他远远眺望,只见远处己方大营灯光明亮,人声喧嚷,护城河之外更远处亦是灯火点点。
大宸的厢军如蚂蚁般密密麻麻铺展开来,在荒野之上一点一点地逼近着护城河外的东辽营地。
东辽外营斥候显然早已察觉,敌营之中灯火快速浮动,一支铁骑悍然冲出营寨,径直向步行的厢军杀来。
这正是韩鼎所担忧之处,东辽铁骑赫赫有名,厢军不过是地方兵马,何曾见过这样的阵势?
如此迎战,岂不是白白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