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中书门下平章事顾——”
徐公公手中毛笔“顾”字第一笔还未落下,就陡然停住,像是被雷劈了一般,脸色瞬间惨白。
哪能不知元琢想干什么?
“陛下!”
他扑通一声跪在元琢身前,声泪俱下哀求,“您三思哪!万万不可!相爷他……他……”
“继续写!”
元琢一脚狠狠踹开他,不带一丝迟疑,“朕要你继续写!”
顾怀玉垂下眼,不由发笑,笑得肩头微微发颤,他不慌不忙,撩起袍子一角,又坐在先前的锦榻上。
徐公公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哪敢写那道圣旨,这场面比先前天子说爱慕顾怀玉更恐怖,那只是天子的私人感情——
但罢相是国家大事。
如今大宸江山社稷全依仗顾怀玉,朝政内外,军政兵权、刑律财政,乃至东辽交涉、边关防线,全都系于他一身。
罢黜宰执,不止是罢相,更是罢整个国家的根骨。
顾怀玉倒是不着急,指尖在锦榻扶手上轻敲两下,“徐公公,陛下旨意听不见么?”
“尽管去写。”
徐公公自然是听他的话,颤颤巍巍地起身,擦着冷汗走到案前,再次提起朱笔。
元琢绷紧得躯体发颤,手心里流血浑然不觉,看着这场面忽然低笑出声。
这崇政殿是他的,九重宫阙是他的,可满朝文武只认顾怀玉,连贴身内侍都先看顾怀玉眼色,再听天子诏令。
他抬手袖子胡乱抹了抹眼泪,神色倔强带着狠意,心道:你不是只要权力吗?我偏不给你。
“查中书门下平章事顾瑜,擅杀宗亲,僭越弄权——”
“为固朝纲,安社稷,朕今罢其相位。”
“钦此。”
顾怀玉低垂着眼帘,漫不经心端详自己的手指,仿佛此刻发生的事与他无关。
徐公公捧着圣旨的手直抖,碎步往殿外挪,刚挪出两步,就被顾怀玉开口截住:“去哪儿?”
“回顾相,老奴要送去中书印房……”
说到此处,徐公公的声音突然哑了下去,僵在原地不敢再往前挪。
殿中静得可怕,只有炭盆中微弱的火星发出“噼啪”声响。
元琢脸色倏地一变,嘴唇用力抿紧。
他当然知道流程。
哪怕是罢相圣旨,哪怕是出自天子亲口,也必须先由中书印房誊录,再送往宰执处盖章确认。盖章之后,才得以传往三省通押,由吏部拟旨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