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闹哗变,吃饱了撑得慌?”
裴靖逸想的就是这个问题。
顾怀玉贵为宰辅,身居中枢高阁,难以知晓营中底层兵卒的苦楚。
但他一清二楚,大宸的兵能忍过这么多年,一个比一个能忍。
真要闹到哗变、杀监军的地步,那就是被逼到了绝路,没活路可走了。
老严被他这么一问,越想越不对劲,一把攥住裴靖逸的手臂,“这帮兔崽子……肯定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说到这儿,他脸色唰地一下变了。
不管原因是什么,军队哗变,历朝历代都是最忌讳之事。
尤其是大宸,忌兵如虎。
一旦被定性为“兵乱”,朝廷必然调兵镇压,甚至为震慑人心,株连整营,斩尽杀绝。
那就不是几个领头的死,而是整个宁州厢军血流成河,几万人命如草芥。
裴靖逸看穿他的心思,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相爷若想镇压,何必派我们?直接调禁军岂不是更快?”
顾怀玉将那份密报给他时,他就明白了顾怀玉的想法——
以最小的代价解决这件事,能不流血就不流血。
但他想得更远。
这一手若成,不只是平息兵变,而是借这场兵变,在血未流、刃未出之间,收下一支真正肯为顾怀玉卖命的军队。
他不止想让顾怀玉看看他的能力,还必须爬得更高,更快,强到能与顾怀玉并肩而立的那天,才有资格……
“这是顾相给你的机会,也是给那些厢军的机会。”
他松开手,拍了拍严峥僵硬的脸,“你带出来的兵,你最清楚,我们现在赶去宁州,还来得及救他们的命。”
严峥浑身一震,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把抓住缰绳,“老子这就去告诉他们,是谁救了他们的命!”
两人同时翻身上马,马蹄扬起一片尘土。
与此同时的相府。
顾怀玉正在暖阁用晚膳。
桌上的菜肴没有大鱼大肉,尽是江南冬令常见的家常小菜,清炒冬笋、糖渍藕片,热气腾腾地可口。
云娘坐在他身旁,正用银匙剥着剥着一粒糖桂栗子。
她将剥好的栗肉递到顾怀玉唇边,“相爷尝尝这个,今日苏州新送来的。”
顾怀玉偏头轻咬一口,甜腻的桂香直冲鼻尖。
他眉头微蹙,旁边侍立的丫鬟立刻捧来精致的小碟。
云娘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站在帘外的膳房管事。
管事立即从袖中掏出本册子,在“糖桂栗子”一项上划了一道。
从此往后,这道时令点心再不会出现在相府的膳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