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最难掌控的是人心,最容易燃起的,也是人心。
人心涌动,既可为舟,也可为刃,若驯得了浪潮,便能杀得干干净净,不沾一滴血。
董太师等人自诩正道,却拿“民心”当工具,这种事,他顾怀玉玩得比他们干净利落。
谢少陵听完,手中的糕点突然变得沉重无比,原以为朝堂之事,就像《治国论》里写的那样简单,群臣只要各司其职,便能天下安宁。
可如今那些本就受苦受难的灾民,如今又被拖进这场肮脏的博弈,成了被摆弄的火药与引信。
“难受?”
顾怀玉忽然朝他招手,“过来。”
谢少陵放下碟子,顺从地走到他跟前,还未站定,膝窝就被顾怀玉用脚尖轻轻一点,不由自主地半跪下来。
微凉的指尖抚上他的发顶,像在安抚一只沮丧的幼犬。
“傻孩子。”
顾怀玉的声音难得褪去讥诮,轻声低语道:“朝堂博弈从来如此,要么百姓被他们当枪使,要么被本相当盾用。”
谢少陵仰起头,只见顾怀玉的脸在晨光里呈现出琥珀般的透亮,他止不住向前凑了凑,“相爷,但我只信你。”
顾怀玉真不知道他哪来的信任,揶揄地问:“哦?不怕本相把你卖了?”
谢少陵突然抓住那只正要收回的手,轻轻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呼吸急促地颤抖,“就算相爷要卖了我……”
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飞蛾扑火般的决绝,“我也认了。”
天子亲点的状元郎、金榜题名的天下魁首,按理该是万人瞩目的新贵,如今却五体投地地跪在宰执脚下,语气卑微得近乎献祭。
若被朝中那些清流士子瞧见这一幕,非得惊得下巴都掉了。
顾怀玉顺势捏住他的脸颊,秀白纤细的指尖漫不经心晃了晃,“本相不缺银子,但缺人用。”
谢少陵见他从案上抽出一卷文书,递到眼前,那是一纸前往江州的调令文书。
顾怀玉松开他的脸,言简意赅地道:“江州,灾后初定,百废待兴,去为本相办好这桩事,让本相看看,你能不能做本相的人。”
谢少陵接过调令的双手微微发颤,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不是清流党那些空谈的仁义道德,而是真真切切为百姓做事的实权。
他重重叩首,额头抵在顾怀玉靴尖,“少陵定不负相爷所托。”
顾怀玉拍拍他的后背,示意他起身了。
谢少陵站起身来,脸颊透红,犹豫片刻低声道:“可否借相爷一方帕子?”
顾怀玉随手从袖中抽出一块素白锦帕扔给他。
谢少陵接住,小心翼翼地用帕子包起那块带着齿痕的桂花糕,动作轻柔得像在包裹什么稀世珍宝,连糕屑都不愿漏掉一粒。
顾怀玉眯起眼睛也看不明白,解衣推食的典故里,汉高祖把吃剩的糕点分给韩信,韩信也有这般郑重其事?
他怎么不记得典故里有这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