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人摸不着头脑,嘟囔道:“京城的人心?怎么了?”
关大人凉飕飕一笑,“现在满城皆是穷途末路的刁民,他们何曾见过京城的美人如云?若是有几个按捺不住,做出些有伤风化之事……”
梁大人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妙啊!到时候京城百姓必定群情激愤——‘都是顾猫放进来的祸害!’”
董太师缓缓地点着头,“民怨如火,一旦点燃,便不易熄。”
说着,他目光扫过在座几人,意味深长道:“若届时有人递上一封言之凿凿的弹劾奏章——”
秦子衿明白恩师的意思,轻声说:“便是天意所趋,人心所向。”
“内外夹击,顾猫不死也得脱层皮。”
关大人接口,语气轻松。
秦子衿却没有他们那般乐观,他看得出天子对顾怀玉言听计从,民怨和弹章未必撼得动他。
但恶心顾怀玉一把,足够了。
梁大人这才反应过来,迟疑道:“可顾猫把灾民安置得滴水不漏,若是没人作奸犯科,岂不是要等到天荒地老?”
关大人用一种怜悯又好笑的目光看着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秦子衿也颔首轻笑,笑这位同僚的“天真”。
董太师面无表情,轻轻叹口气。
“这……笑什么?”
梁大人认真地问,“若是没人犯事,没人愿意弹劾,那咱们的盘算岂不就落空了?”
秦子衿敛去笑意,语气温柔得近乎慈悲:“梁大人还不明白么?”
“我们说有人作奸犯科,那便是有了,我们说有人要弹劾顾怀玉,那便是该弹劾了。”
梁大人瞠目结舌,额角渗出细汗,“这是要栽——”
“是引。”
秦子衿轻声纠正,如同在教导蒙童,“引一束火,烧出一片朗朗乾坤。”
说罢,他举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啜一口,“你可曾见过春日修剪花枝?为了来年花开更盛,总得剪去几枝多余的。”
董太师赞同点头,欣赏目光瞧着秦子衿,“朝堂不能由奸佞操控,若是要扶正,便得有人躬身入泥潭,为大义赴死。”
关大人面露敬重之色,抚掌赞叹道:“这些年轻人求仁得仁!他们甘愿做扑火的飞蛾,以卵击石也在所不惜,这不正是读书人该有的气节吗?”
董太师再沉声道:“将来顾瑜倒台,他们的死,自会有人为之写传、立碑、昭告天下。”
比起家国大义、为国锄奸的大业,几个女子的清白与几条书生的人命,不过是微尘浮蚁,洒落于大势洪流之中。
若能以一人之死,换千万人安,便是死得其所。
若能以片言之诬,引天下之清议,亦是功在社稷。
屏风之后,谢少陵背脊僵直,如坠冰窖。
那间热气蒸腾、茶香缭绕的房间里,每一句话都像惊雷在他耳边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