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玉说的“实事”,原来真是实事。
“喂!裴将军!”
柳二郎小跑着追上来,脸上带着几分不情愿,“相爷要回府了,叫你一道回去。”
裴靖逸微微点头,跟着柳二郎往前走去。
转过街角,就见一处发放棉衣的摊位前排着长队,差役正在给灾民分发灰扑扑的棉衣。
那棉衣的气味不好闻,连差役都掩着鼻子,嫌弃溢于言表。
裴靖逸的狗鼻子灵得很,隔着长长距离,便能嗅到其中几味防虫去虱的草药。
柳二郎见他往街角看,撇撇嘴解释道:“你可别误会,相爷这样做,都是为了他们好,若不是——”
“我知道。”
裴靖逸截断他的话,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柳二郎小跑着跟上,只见这位将军的背影挺拔如松,每一步都踏得干脆利落,像是要把什么情绪都碾进青石板里。
他走得太快,以至于柳二郎不得不气喘吁吁地喊:“你慢些!相爷的轿子就在前面拐角!”
裴靖逸却恍若未闻,反而越走越快。
他并非书香门第出身的沈浚,也不是眼里不揉沙的聂晋,他是真正见过尸山血海的人,见识过城破之后的炼狱景象。
当年镇北军收复凉州,百废待兴,朝廷拨下的棉袍刚送到府衙,没几天就被当地豪强一抢而空,仓库账目却滴水不漏。
那些棉袍转手进了市集、落进账房,换来的银子装进了谁的荷包,至今无人知晓。
真正的灾民连件破衣都没摸着,只能裹着草席在雪地里蜷成一团,冻成一具具硬邦邦的尸体。
若是当年他们遇到的,是顾怀玉,想必不会丧命。
这哪里是一个养尊处优的文官能想到的?
更不像是个靠着裙带上位奸臣会做的事。
顾怀玉的轿子停在街尾,几个便服的铁鹰卫跟在四周,守卫分明。
他斜倚在轿中,雪色绒貂披肩滑落半边,露出里头朱砂色的衬里,一只手懒懒撩着轿帘,正侧首与沈浚说着什么。
沈浚身子微微前倾,听得极认真,那姿态近乎虔诚。
裴靖逸不自觉放慢脚步,停在三步开外,轿中人肤色近乎苍白,毫无血色病恹恹,唯独唇色极艳。
他薄唇轻启慢合,吐字时唇线起伏如笔走游龙。
“董太师那边盯紧些,定会借灾民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