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迟眸光一点点阴沉下去。
他不懂。
他毕生所学,尽是铁血手腕,弯刀要磨得够利,战马要养得够壮,屠城时要杀够三成才能震慑人心。
这位顾相超出他的理解范围,病骨支离,半死不活,却偏偏吐出的每个字能让满朝文武心甘情愿赴死。
完全不合常理。
若能将这份力量剖解,若能参透其中关窍……
在离开大宸之前,他必须得将顾怀玉身上这个未解之谜弄个明白。
另一边,顾怀玉的车驾缓缓地穿过大街。
裴靖逸将马鞭抛给铁鹰卫,俯身轻车熟路地钻进车厢里。
顾怀玉正惬意地倚着熏笼,翻看“谛听”送来的纸条,听到响动,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本相的车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裴靖逸顺势单膝抵在软垫上,“我是来伺候相爷的。”
不等回应,他已握住顾怀玉的脚踝,三两下便解了云纹官靴的系带。
靴底还残留着未化的雪泥,雪水洇湿素白罗袜,触手一片冰凉。
裴靖逸眉头一皱,三两下解开另一只靴子的系带,两只脚就这么被他拢在掌心。
那双脚就这样落入他掌心,白得几乎透明,骨节纤细,足弓清瘦优美,脚尖却泛着冻红的颜色,像雪地里落了几瓣梅。
“脚都凉成这样了……”
裴靖逸粗糙的指腹摩挲过丝滑的肌肤,宽厚掌心完全包裹住冰凉的脚心,“怎么不早叫我进来伺候?”
顾怀玉被他掌心的厚茧磨得又痒又麻,想踹人又贪恋温度,只能先忍一忍,“今日太忙,没留意。”
裴靖逸的掌心像块烙铁,热度透过肌肤直往骨头里钻,他拇指不轻不重地按揉着足底穴位,手法意外地老道。
“相爷今日在殿上……”他忽然开口,眼神幽亮盯着顾怀玉,“怎知日后东辽会输给我们?”
这一点,他其实早有推断。
在并州,他见过太多士兵未战先怯的眼神,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比东辽的狼牙箭更致命。
只要“东辽铁骑不可战胜”这个神话还在,大宸的士兵便始终是畏战的、退缩的、等死的。
但一旦这个神话被撕碎,只要他们亲眼看见东辽人也会死,也会逃,也会被砍翻在地,那大宸就将真正拥有自己的锋芒。
这个推断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顾怀玉微微眯起眼睛,慢悠悠地说:“因为本相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话音未落,脚心突然被拇指重重一按,他猝不及防“嗯”了一声,眼尾冷冷扫过去。
裴靖逸却一脸正气,“活血。”
他手上力道却放轻了,像抚摸丝绸一般摸着那肌肤,抬眼瞧着顾怀玉,“天下这么大,能与我同心者,唯有相爷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