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侧头,随行属官立刻上前,展开一卷宣纸,墨笔已蘸好。
“记录。”
屋内气氛顿时一紧。
梅公子看向那展开的宣纸,按照大理寺的规矩,问案的每一句话都记录在案,他眉头微微一挑,“敢问聂大人,我犯了何罪?”
聂晋正是来跟他论罪的,开门见山地问:“你在顾瑜手下作何职位?”
听到宰执的大名,梅公子眉尖挑得更高,反问道:“聂大人觉得我像做什么的?”
聂晋面无表情,声音冷硬如铁:“依《刑统》卷七第十三则,人犯须如实应答。”
梅公子:“……”
好无趣的人。
他盯着聂晋片刻,忽然笑了笑,如实地道:“我什么都管,应当是总管?”
聂晋点头,低声道:“记录。”
属官提笔写下。
聂晋再度开口,眼神犀利如刀,“可知此处赈衣所用棉花,未经工部核准,未报三省,未走户部批文?”
梅公子微微一点头,“知。”
聂晋等的就是他这个字,咄咄逼人地道:“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梅公子本是斜斜地倚在椅子里,听到这句,眼眸一亮,忽地坐起身子,跃跃欲试地问:“聂大人这是要抓我?”
聂晋脸上毫无波澜,只冷冷回道:“本官此来,只为查清真伪,并未定罪。”
“若案情属实,照章定断,自有法司处置。”
梅公子一手懒懒支起下巴,眸光在他身上缓慢扫量,“我听说聂大人拿问朝廷命官,先要打三十廷杖。”
稍稍地一顿,他指尖轻叩案几边缘,声音示弱般软了几分,“我身子骨薄弱,还请聂大人手下留情。”
说着像是被自个逗笑了,他这一笑,眼尾微挑的弧度带着几分狡黠,肤色愈发欺霜赛雪,艳丽得叫人挪不开眼。
聂晋呼吸一滞,心神不宁,下意识别开视线。
“聂大人为何不看我?”
梅公子似是找到一个新奇的玩具,玩得不亦乐乎,追着聂晋问:“方才不是看得很起劲么?”
这话一出,案前执笔的属官险些把笔头捅歪,身后的两名皂衣也皆是一震,忍不住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跟了聂晋这些年,第一次见这位铁面判官被人调戏的无言以对。
聂晋目光投在他脸上,沉声道:“本官问案,请自重。”
梅公子后背靠回椅子里,漫不经心一扬下巴,“聂大人倒是问,别光顾着看我。”
聂晋置之不理,语气恢复一贯的板正,“这批棉花你们绕开中书,绕开户部,甚至不交兵部备案,调拨流程全无,出仓无票,支数不明。”
“哪怕你赈济百姓,也不能脱律条之外。”
梅公子眼底的戏谑的意味散去,慢悠悠地问:“聂大人可知,一套完整流程,从中书审议、户部核账、工部呈报、兵部出令、太府走账,再送至织造、交至绣坊、批发入库、张榜发放需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