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香港的都是为了赚钱,想必她也不例外。为了从“无身份”变得“有身份”,她可以先在公屋找份私活干,等赚到了钱再搞个证。
阿萨思略一思索便应下了,反正她每次融入新环境也是这个步骤。
只是她没想到,公屋住的大部分人都是从城寨搬过去的,底层有底层的活法,而他们保留了曾经的那套——居所就算再小也要辟一部分当店铺,搞些营生,这样既能维持生活又能省下店铺租金。
是以,公屋占地很大,实则看上去很“小”,它硬生生从一个居住区变成了“简陋商场”,里头什么东西都有。
阿萨思在这里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杀鱼。
一把刀、一堆货、百十来筐,她和七八个工人挤在一起杀鱼,机械式地干了一周,她的心都像杀鱼刀一样又冷又硬了。
这就算了,杀鱼好歹能练刀工。
难的是他们对她名字的叫法,她说“我是阿萨思”,嗯,第一天还是阿萨思,第二天就变成了“阿萨”和“阿思”,第三天退化成“阿四”,第四天就成了“四仔”……
现在是第七天,她喜提“白头仔”的靓号,还被一位买鱼的阿婆亲切地叫了“杀鱼佬”。
阿萨思:……我的名字有那么难记吗?
工友:“你鱼杀得好才叫你‘杀鱼佬’,不是谁都能当得起一个‘佬’字的。你看隔壁那个麻子仔,卖了好几年猪肉才被叫‘猪肉佬’。”
她怀疑工友在诓她,但没掌握确凿的证据。
“阿四啊,你刀工这么好,来公屋前是不是在哪里混过?”
“有没有杀过人呐?”
“是不是在哪个老板手下办过事啊?”
他们说这话的神态和语气都稀松平常,仿佛只是问“你以前在哪工作过”。混过、杀过人、办过事似乎只是一份再普通不过的简历,住在公屋的无身份者,手里或多或少沾了点脏东西。
阿萨思没有回答,而她的沉默被误认为“默认”。
工友给予安慰:“不要沮丧啊靓女,你长得这么漂亮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干坏事啦,怎么想都是别人的错啊。”
他们的三观全是跟着五官跑的。
阿萨思:……
*
杀了一天鱼回家,阿婆已经备好了饭菜。
阿萨思给她一半的工钱交付房租,打算再在这里摸一段时间的底,然后离开去找能量的线索。鉴于阿婆帮了她,她会给她留下一笔钱……阿婆只取了四分之一充伙食费,剩下的全推给了她。
“要不了那么多。”阿婆笑道,“有年轻人陪着是好事啊,活力四射的,你来了以后我放在卫生间的花都开了。”
最近屋里一室香气,阿萨思还帮忙换了灯泡,她的屋子一下子变得又香又亮。
阿婆很喜欢这种改变,正想再夸阿萨思两句。可就在这时,外头响起了喊打喊杀的声音,下方的长廊上有急促的脚步掠过,阿萨思听得出有人在交火。
电视机传来声音:“本报讯,昨晚21左右,法国的‘王冠号’轮船在死亡海域附近失踪,一共812名乘客在该海域失踪……”
“砰砰砰”,下方传来了枪声。
阿萨思以为阿婆会被吓坏,谁知她像是经历过这种火拼无数次,先关窗再锁门,拉拢窗帘关了灯,并把饭菜端进没有窗的房间,招呼她进去吃。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到让她觉得抽象。
大抵是她的注视太直白,阿婆拍拍她的手背,传授活在草莽时代的经验:“年轻人,活力四射的,打起来动静太大,关窗锁门可以让噪音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