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乐真举起拿着鞭子的右手,感受风从指间抚过的力度时,突然有一瞬恍惚。也正是这一瞬恍惚,她一个不察,突然失去了平衡。
“殿下!”
时刻关注她的陈尽安眼神一凛,踩着马鞍朝她跃去,冯乐真在失重的瞬间,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下一刹那两个人便一同滚进了田地里。
“殿下,殿下……”陈尽安挣扎着将她扶坐起来。
冯乐真一抬头,就对上他紧张的眼神,不由得笑出了声。陈尽安见她无事,这才略微松一口气,一向沉静的眼眸染上一丝凝重:“卑职护驾不力,罪该万死。”
冯乐真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突然躺倒在了地上。
陈尽安微微一怔,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里的天可真高。”冯乐真伸手抓了一下虚空,又将手放了下去。
陈尽安闻言,抬头看一眼天空
。
“京都的天就没这么高,也没这么清亮,”冯乐真唇角翘起一点弧度,“更不会像这里一样,有一眼望不到头的田地。”
“殿下想家了?”陈尽安问。
“家?”冯乐真闭上眼睛,“整个大乾,都是本宫的家,既在家中,如何想家。”
陈尽安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她看不到,又钝钝地补充一句:“是。”
冯乐真突然歪头看他:“还不知道你是哪里人。”
“玉州人氏。”陈尽安回答。
冯乐真坐了起来:“玉州离京都可不算近,为何会来这里?”
“十岁时家里遭灾,和父母一起来京都投奔姑母,谁知姑母早就搬走了,后来爹娘生病没钱医治,双双去了,卑职便独自一人留在了京都。”陈尽安提起往事,脸上没什么波动,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冯乐真对他的过往有些许了解,却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得这样细。看着他坚韧的轮廓,她忍不住问一句:“十岁之后,你便一个住在京中?”
陈尽安点了点头。
冯乐真目露怜悯:“温饱如何解决?”
“去码头搬货。”陈尽安回答。
冯乐真失笑:“才十岁,搬得动吗?”
“起初是搬不动的,慢慢的也习惯了,别人扛一袋,卑职就扛两袋,吃住都在东家那里,后来……殿下是知道的。”
他被工友劝动去了一个黑矿,险些死在里头,是殿下救了他,又给了他长公主府的差事,他才能苟活到今日。
冯乐真歪头看他:“本宫遇见你时,你都十六了,从十岁到十六岁这段时日,可曾觉得孤单?”
陈尽安被问得一愣,一抬头对上她关心的眼眸,心口突然颤了颤,如身下这片黑土地一般,好似有什么东西要萌芽而生。
或许并非萌芽,而是早已长成参天大树,只是他连动一下念头都不敢,只能假装自己是一块石头。
而石头里,是开不出花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