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近日,谢蔺又进行了一次土地变革。
他推崇均田法,由?公家授田于民,进行耕种,从而为农业创收。
此次变法,粗看一眼,好似只与贫民百姓有关,然而其变革核心,却是帮皇帝收复地方世家大族的私有土地。
本来乾宁帝装聋,地方门阀作哑,天高皇帝远,他们偏安一隅,守着?家业,那些未经开垦的荒地尽是州府豪族的私产。
如今官家派下?均田的敕令,不止限制了世家大族的田地所有数量,还扶贫百姓,授人以农田,甚至将那些本该属于州府豪族的荒山野田,标记为公中田产。
少?了土地,便是另一种削藩夺权的手?段,军权集中都城,掌于皇帝手?中。从此战争减少?,四海昇平,社稷也能更加安定。
只可?惜,此举大大损伤了世家门阀的利益,遭到高门谏臣的强烈抵制。
谁人不知这些馊主意都是出自皇帝之手?,可?谁又敢忤逆尊长,唾骂圣人,他们只能对?寒门出身的谢蔺口诛笔伐,以此泄愤。
一时间谢蔺又被推至风口浪尖。
门阀大族恨不得将谢蔺碎尸万段,寢其皮,食其肉。
幸而谢蔺意志坚定,并不为恶言所伤,也不会有所动摇。
高门官吏骂累了,而谢蔺毫发无损。
他们又不得不佩服,乾宁帝看人真准,若是换一个膝骨软的孬货,早被他们用?钱财策反,倒戈权贵了。
谢蔺忙碌一整日,详复完最后一份文?书,已是酉时。
离开工部衙门后,谢蔺照常上马厩牵马。
皇城宫道不允许外臣策马奔驰,因此骑马赶来皇城上朝的马匹,全?部由?御马监的马奴拴在?马厩里看管。
谢蔺偶尔要?在?三法司里来往奔波,身上难免会磕碰上死囚的脏污血迹。
他和看守牢房的老差役闲谈时,曾听老者?说?起:牢狱阴气重,万一招惹来不干不净的鬼魅,会闹得家宅不宁,小孩子受到惊吓,恐怕会丢了魂魄。他那边有个娃娃初生牛犊不怕虎,上山打猪草的时候,往野坟头?撒尿,被孤魂野鬼吓住,神婆来了也没能治好,最后成了个痴傻。
谢蔺从前不信鬼神,但顾念家中还有稚子与亡妻,不管是惊吓到谢如琢,还是孤魂进门作威作福,压制枝枝的魂魄,他都于心不忍。
谢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于是,他几乎每次回家,都会在?官署里先换成居家的常服,再携带脏了的官袍,前往马厩牵马。
今日换完衣裳,已是月上中天。
谢蔺拉动枣马的缰绳,人还未走,远远看到徐昭大马金刀走来的身影。
谢蔺是庙堂老油子,即便和各司官吏有政见龃龉,也不会明面上闹不和。
郎君停下步子,等徐昭走近。
谢蔺不喜徐昭,浓黑凤眸轻瞥一眼,淡声道:“徐将军今日下值倒迟。”
论出身,徐家和门阀士族沾不上干系,和谢蔺这等庶族倒是沾边,这个月朝堂上的风波,他听说?了。
徐昭心思浅,又在?边关吃过战苦,他不懂那些公产分割、权衡门阀的政治。他只知道,百姓困苦,手?里没田耕种等同于饿死。谢蔺敢和世家较量,虎口夺食,从他们手?中争利给积贫百姓,那他就是个值得人钦佩的好官。
因此,徐昭待谢蔺倒是十分热情,少?年郎的眉眼清亮,朝他大力挥手?,“谢相公,巧遇啊!今晚月色不错,咱俩找个酒肆喝一杯如何?”
少?年人声音清润,沉沉铠甲因徐昭的晃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扰人心神。
谢蔺皱了一下?眉峰,面上露出些许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