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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已遣季览察虚实（第1页）

却乃是于志宁今天早上到了营中，觐见李善道时，当然是先歌颂了李善道“定胡渡口”此战的大捷，但随后，他就向李善道进谏，提出了一个当时在场的单雄信等将都不乐意听的建议。

便是他说，“今陛下虽定胡大胜，歼唐贼两万之众，然今挥师渡河，却形转势易，不再如处河东，占据地利、以逸待劳，而却已是反入贼境，孤悬河外，举目四顾，尽皆贼垒是也。

“李渊本陇西人，自李虎而下，累世贵胄，亲戚故旧遍布关中；又自其窃长安至今，不惜名器之滥赏，以官爵利禄招揽人心，广施奸恩，经营已颇久矣。若段德操诸辈，皆其死力之臣，愿为尽忠；若其军中将士，多关中子弟，与乡邦休戚相关，一旦力战，必死斗不降。

“而又河东太原、秀容诸地，今尚未拔。刘弘基、柴绍诸辈，俱唐贼名将，其众犹多。

“臣故忧之，今王师兵锋虽锐，却若贼据坚城以固守，而我不能速拔。李渊必纠集诸部，或倾力来援，或断我粮道，至其时也，我军进退失据，只怕反为所乘，虽有功而难继矣。又万一太原、秀容之唐贼，趁我主力在外，乱於河东，更恐前功尽弃！

“因臣愚见，既陛下渡河数日来，延福已下，此是我军已占西岸之要塞，足以来日大军自此渡河，则当前之计，何不暂敛锋锐，还师河东？先拔太原诸地，绝肘腋之变，而后王师一自雕阴北逼长安，一出陕虢，西迫潼关，如此，久则关中人心必自乱矣，然后关中可图也。”

一通话，指出了两个他的担忧。

一个是凭李善道带过河的这两万多步骑，于志宁担心别说长安了，就是延安等郡，也并不能一举攻下。一个是目前太原、秀容等这些地方，尚被唐军占据，于志宁又担心，万一趁着李善道率军在外的时机，太原的刘弘基、刘政会等与秀容的柴绍、殷开山、侯君集等，还有交城等县的唐军，一起发起反攻，则留在河东的汉军各部恐怕不好应对。

因此，他提出了“不如先还河东，等稳固了河东以后，再图关中”的此一建议。

却在他提出此建议后，李善道未有即刻给他答复。

但单雄信等将一听完，先就极力反对。

尤其单雄信，当时满脸不以为然，要非因于志宁是从龙旧臣，今任朝廷的纳言之贵职，为李善道信赖的重臣，他只怕都要勃然作色了。他按着剑柄，反驳他，向李善道进言：“纳言此言，未免过虑！昔前汉高祖提三尺剑取天下，臣不闻其有半途而返者也！今我军大胜，士气正盛，正宜乘破竹之势直捣关中，彼李渊闻我大军压境，必魂飞胆裂。长安易下，关中易取！

“而焉能不乘势而进，反自退缩？臣以为，若依纳言之议，竟不进反退，是徒长贼势，纵贼养患，待其完聚，贼势复振，其后恐方难图。兵法云，‘三军之灾，起於狐疑’，愿陛下勿疑！”

高曦、萧裕等大将虽然没有这么激烈地反对于志宁，但从他们表情能看出，也都不赞成于志宁的意见。当时也在帐中的程咬金、尉迟敬德、郑智果等将，更纷纷附和单雄信，声震帷帐。

石钟葵也算是从龙的元勋，却不像单雄信后降之将，说话有顾忌。

他性格刚烈，嚷的声音最大，态度也最激烈，昂奋的心情驱使下，差点刀都拔出来了，他挺身诸将之前，怒目圆睁，说道：“纳言欲退，是何道理？陛下亲率我辈渡河而来，岂能未战即回！今甫一过河，当日即拔延福，足见我大军锋锐不可当，士卒皆愿效死。若就此退却，非但失将士之心，亦且为天下英雄嗤笑！李渊老贼，守门之猪狗也！有何惧哉！”向李善道拜倒，激动得一张黑脸都涨红了，奋声请战，“臣愿为前锋，直取长安，献李渊首级於帐下！”

刘豹头等将，也有的说“若我军一退，李渊必以我军为怯”；有的说“定胡大胜，却反自怯，不怕被人笑掉大牙”？有的跟着石钟葵请战，“愿为陛下直取长安，灭此朝食”。

可以说，早上那会儿，于志宁差点被诸将的唾沫星子淹死。

末了，还是李善道止住了诸将的群情沸腾，笑与于志宁说道：“仲谧，你之所忧，不无道理。然今我军既已趁胜渡河，雄信、钟葵等所言也不错，自亦无有不战便撤之理。不错，你‘段德操等必死战’、‘李渊必倾力来援’的担心，确实不可不虑，但就算长安，这次难以一鼓而定，却延安郡，我军挟此大破李世民之威，趁其军心慌乱，未尝不能得之。

“延福虽然我军已经攻下了，可一县之地，比起若能将延安郡也攻下，哪个对我军更为有利？这不需要我多对你说吧？延安郡如果可以攻下，我军与长安之间，就将只隔一郡之地！到的彼时，即便长安未能即下，我军亦已扼其咽喉，形胜之势已成。

“何止如你所言，我军可自北边压临长安，并对你适才又之所言，‘西逼潼关’，也将大为有利矣！设想一下，我大军屯集延安郡，距长安只四五百里远，隔上郡或冯翊郡一郡之地耳，李渊岂会不集其重兵，据守两郡？则我陕虢之兵，西攻潼关，岂不也就会容易得多？届时，待我军休整已毕，大军再集，两路并进，李渊左支右绌，关陇之地，为王土矣。”

——“隔上郡或冯翊郡一郡之地”，如前所述，延安郡的南界，与上郡和冯翊郡都接壤。上郡在西边，冯翊郡在东边。故此李善道有此一言。

却李善道回答于志宁的这番话，不但也是表示对于志宁意见的不赞成，并且其实也是将自己“这次攻入关中，所欲达成的阶段性的战略目标”，告诉于志宁。

毕竟于志宁是刚到军中，对李善道“此进关中的战略意图”，他还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