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国见我军主力深陷韩魏泥潭,后方空虚,降卒不稳,必生出蠢蠢欲动之心,或重整旗鼓合纵反扑,或袭扰我侧翼粮道。
合纵死灰,必借‘暴秦’之名复燃。
我军千里远征,已成强弩之末,师老兵疲,如何抵挡以逸待劳、同仇敌忾之列国生力军?
胡大夫之策,非但不能廓清寰宇,反将大秦拖入顾此失彼之绝境。
诸公试想,我大秦纵有铁骑百万,可能尽屠天下人心乎?能杀尽仇视之火种乎?”
李斯的“三患”论,直指速战论的致命软肋。
他引经据典,逻辑严密,将急于灭国的巨大风险赤裸裸地摊开在所有人面前。
每一个字都基于现实考量,充满了政治家的远见和法家的冷酷逻辑。
他不仅彻底驳斥了胡毋敬的激进,更是将一幅“欲速灭国则必遭反噬亡国”的残酷图景清晰地铭刻在每个人的心底。
殿内还激昂澎湃的主战声浪,被彻底压了下去。
不少方才还热血沸腾、请战心切的官员,此刻额头已渗出涔涔冷汗,眼神闪烁,开始重新审视这辉煌胜利背后的巨大风险。
胡毋敬本人也一时语塞,脸色涨红,嘴唇嗫嚅着,找不到有力的言辞反击。
就在这主战派气势被彻底压制、陷入尴尬沉寂的时刻,隗状适时出列,声音沉稳:
“大王,李右监所言,字字珠玑,老成谋国,深谙治国用兵之道。”
他先是肯定了李斯,然后转向核心议题:“灭国之战,非仅恃兵锋之利,更需天时、地利、人和。
今洛邑初定,降卒如山,粮秣转运维艰,六国虽败,余烬犹存。
当务之急,非急图鲸吞,而在于深耕固本,消化胜果,使降卒化为助力而非祸端。”
隗状的话语,为李斯的“三患”补充了建设性的方向,也代表了稳健派重臣们的普遍共识。
芈启、蔡泽捋着胡须,微微点头;
蒙武、王龁等武将虽未明确表态支持李斯,但神情凝重,显然已被说服。
胡毋敬看着局势急转直下,猛地深吸一口气,梗着脖子,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大王!李右监、隗相未免危言耸听,我大秦挟此旷古未有之大胜余威,士气如虹,列国丧胆,正宜……”
“够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瞬间压下了胡毋敬的争辩。
整个大殿,殿顷刻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