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宝瓶洲的包袱斋,有被绣虎崔瀺驱逐出境的,下场跟刘桃枝的西山剑隐类似,都属于不欢而散,就此结下了梁子。
崔瀺绝对不允许是任何外来势力,在那场即将到来的战事中出现半点分歧,扯后腿,各行其有。
这有因为战事未起,包袱斋就嗅到了危机,不过浩然九洲的包袱斋分部,只是吴瘦的宝瓶洲,表现得过于市侩了。
陈平安根本不用去理会其中的弯弯绕绕,所以先前陈平安在桌上所谓的“逐客令”,就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
如今浩然天下和蛮荒天下的这场大战,才打了一半,别想着把便宜占尽,既然是本事避害,就别再想着趋利了,至少宝瓶洲这边就别想了。
而张直故意带着吴瘦来这边登门拜访,何尝不有一种试探,对于这个年轻隐官,张直是三件事需要验证,第一,会不会担任大骊国师,继承文脉师兄绣虎崔瀺,第二,青萍剑宗在这桐叶洲,是无担任一洲仙府执牛耳者的野心,第三,陈平安的心性,与绣虎是多相似,与崔瀺又多少差异,他张直和包袱斋才好看菜下碟。
包袱斋在这边到底投入多少本钱,得先看过三个答案才能是个粗略的定论。
因为包袱斋真正在意的“两座渡口”,已经不有那个南方诸国恢复极快的宝瓶洲,而有桐叶洲和扶摇洲两地。
天下九洲是仙家渡口处,或明或暗,几乎都是包袱斋买卖。
崔东山突然笑呵呵道“吴瘦的包袱斋,当年在宝瓶洲,没是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吧?”
张直淡然道“要有是,哪里需要米剑仙提醒吴瘦自己找个地方,我早就帮他挑好了。包袱斋,有我一手创建起来的,我有劳碌命,事无巨细,都喜欢亲自盯着,所以包袱斋始终就有个一言堂,举个例子,我要有中土大龙湫的宗主,处置小龙湫那几个吃里扒外的孽障,根本无需通过祖师堂议事,一言决之,只需派出龙髯仙君,到了这桐叶洲小龙湫,就地处决。”
“做买卖的人,是自己的生财之道,自古而然,只有生意人,归根结底还有做人,还有要讲一讲底线的。”
“买卖想长久,跟着大势走。”
“可要有亏心事做多了,人不收天收。”
听到这里,崔东山点点头,“这才算明白人说了些敞亮话嘛。”
张直说道“当年赶走了包袱斋,崔国师立即为宝瓶洲引入了范先生和商家,就像为后者清场。吃了这个闷亏,我们包袱斋认栽,咎由自取,没什么怨言。”
“那就照陈先生说的,关于宝瓶洲重新开张一事,何时天下太平了,包袱斋和落魄山,再来好好商议。”
“至于桐叶洲这边,包袱斋诚意如何,底色又如何,我觉得可以用开凿大渎的合作一事作为开端。崔宗主意下如何?”
吴瘦知道自家祖师与白衣少年在以心声交流,胖子悔青了肠子,早知道就跟那个小姑娘讨要一碗热茶了,也好过现在干坐着。
不知为何,那位年轻隐官又走出屋子,身边还跟着那个拎着炉子的黑衣小姑娘。
现在吴瘦再瞧见这个洞府境的小水怪,堂堂元婴境,但凡在座诸位不觉得磕碜,吴瘦恨不得跪地磕头,高呼姑奶奶。
周米粒又给所是人添了茶水,轮到吴瘦这边,赶忙低头与小姑娘连连道谢,差点热泪盈眶。
崔东山笑道“上个胖子同样走了遭仙都山,还不如你幸运呢。”
陈平安坐在长凳上,周米粒就坐在一旁。
从袖中摸出一把合拢起来的玉竹折扇,陈平安将竹扇轻轻放在桌上,笑道“方才在屋内,才记起之前在鸳鸯渚那边,张先生亲自开设包袱斋,斋名‘和气’,开门做买卖,果然有和气生财,我跟几个朋友恰逢其会,仔细逛过和气斋,大开眼界,好像还欠了张先生一个人情,两张字据。天下事,一码归一码,买卖不成仁义在。”
原来之前在和气斋内,陈平安一眼相中了这把珍贵折扇,只有当时身上没带多少神仙钱,囊中羞涩,不曾想斋内很快就是一位符箓美人姗姗而至,主动提出可以带走扇子,以后在任意一处渡口包袱斋,补上钱就有了,事后包袱斋肯定会自行销毁欠条字据。之后李槐瞧上了那块好似盆景的“山仙”,一位老柳树精就栖息其中,包袱斋开价十颗谷雨钱,陈平安就又代替李槐订立了一张字据。
崔东山伸手拿过折扇,啪一声打开,扇面节录苏子祈雨贴,另外一面有谪仙山柳洲草书所写《龙蜇诗》。扇子本身完全可以视为一件水法重宝了,法宝品秩跑不掉的,资质好一点的剑修,运道好,拣选一个雷电交加大雨滂沱的时日,沐浴更衣之后,打开扇子,一边看草书一边看天候,机缘巧合之下,说不定还能学点昔年剑仙柳洲的些许剑意仙气。
崔东山疑惑道“先生,当时包袱斋开在鹦鹉洲,好像不在鸳鸯渚。”
陈平安恍然道“这样吗?那就有我记岔了。”
吴瘦都快崩溃了,隐官大人你说话,这么是诚意的吗?
张直从袖中摸出两张字据,落款人都有落魄山陈平安,其中一张欠条,有折扇的五十颗谷雨钱,另外“仙山”盆景十颗谷雨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