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凶险的地方,一不留神就要破了道心,之所以还要去,是因为小和尚不敢挣时鹤春的手。
那只手腕侧有深可见骨的旧创痕,狰狞盘踞,只是看着都觉怵目,叫人不敢想它是新伤时该是什么样。
时鹤春津津有味地听戏,摇头晃脑跟着唱,一扭头看见小师父盯着自己手腕,就拿袖子遮住。
时鹤春不喜欢这些疤痕被人看见,把手收回袖子,不肯再伸出来。
“这有什么好看?不准看。”
爱漂亮的小仙鹤不高兴了:“别看,别看。”
……
后来成了大理寺卿的秦照尘,其实不止一次,想要查清这是怎么回事。
但次次查不到头,老太医不叫他查,时鹤春自己也这么说。
“听话。”跑来大理寺喝酒的奸佞,把玩着那顶獬豸冠,头也不抬,“等我死了你再查,那时候就好查了。”
这话听得大理寺卿心惊胆颤,眉峰蹙得死紧:“胡言乱语。”
时鹤春也不跟他犟,按照尘师父的规矩,坐起来啪地合掌拜了拜,半点不诚心
()地念了个“阿弥陀佛”。
那之后,大理寺卿其实的确听话,没再追查这件事。
但也就像时鹤春说的……在时鹤春死后,再要查这件事就不难,甚至用不着特意去查。
秦王殿下整顿朝堂,总揽刑狱,自然要梳理陈年旧案。
——有些被一手遮天的权佞压住,多年未曾重见天日的卷宗,也就这么都被重新翻扯出来。
谋反、密诏、长公主……桩桩旧事血案,化成墨字依旧触目惊心。
大理寺卿办了多少年的案子,既然已经看见了,就不可能想不通,不可能猜不到。
在他手中,早已陈旧泛黄的卷宗,冷冰冰一笔“鹤家子”,化成时鹤春身上数不清的旧创。
……
“他当然知道耀武楼。”
邀请萍水相逢的孤魂出门看戏的大理寺卿,暂时熄灭火盆、搁了笔,边穿外袍边低声说:“他原本能当将军的。”
时鹤春小时候想当将军的。
醉沉了的时候,他这么跟秦照尘说过。
翻云覆雨易如反掌的奸佞,愣愣看着那双提笔都费力的手,向大理寺卿击鼓鸣冤:“我小时候身手很好……”
……何止是“身手很好”。
耀武楼前折柳,禁军前纵马驰奔,那时的时鹤春根本不是檀香,是灼灼天上火,朗朗能照天地。
倘若没有那些事……倘若没有后来那些事,时鹤春定然能做将军,披坚执锐定国安邦,立下传世功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