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徇私枉法,在抄家之前赶进去……翻出了小酒壶,收拾了所有时鹤春常用的东西,甚至在停不下的雨里,一手泥泞地小心翼翼挖出了那株梅树。
这些事折腾到很晚,等秦照尘匆忙再赶去点心铺,铺子全都已经关门打烊。
最便宜的点心也没买到。
没买着点心,像是丢了魂的大理寺
()卿坐在石阶上,看着被勉强移栽下去、不知能不能活的梅树,没力气进门。
最后还是时鹤春披着件衣裳,拉开门将人薅进去:“想什么呢?”
叫大夫诊了脉、行了针、喝了一大碗药的时鹤春,看起来气色稍微好了些,住的地方也被收拾得不错。
奸佞就是奸佞,哪怕在一贫如洗的寒酸秦王府,也是逍遥的放肆做派,叫人把房间弄得相当舒服。
时鹤春有了小酒壶,就挺高兴,主动安慰秦大人:“没事,活不了也不怪你。”
这雨下得离谱,浇死了不知多少草木庄稼,何况一棵瘦到嶙峋的梅树。
说不定,秦照尘去之前,梅树就已经活不成了。
时鹤春揣着酒壶,耐心地把这道理讲给只会读书报国,多半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秦大人:“别伤心了,陪我喝酒。”
秦照尘被他拽得踉跄,跌进一室暖光,看见桌上铺着的不少纸张。
纸上笔墨尚新,时鹤春在写东西。
本该手都抬不起来、路也走不动的人,是怎么忽然有了精神……秦照尘把传记写到这里,才终于醒悟,这不是件好事。
当时的他以为时鹤春是好些了,忍不住生出些希望,心里终于稍微妥帖:“在写什么?”
“给你的。”时鹤春扫了一眼,随口道,“你不是要整肃朝堂。”
总不能两眼一抹黑整肃。
大理寺要知道的所有东西,都装在时鹤春这个奸佞的肚子里,所有的秘辛,所有的隐晦暗流,时鹤春全了如指掌。
有了这些东西,大理寺卿如虎添翼,从今往后,没人再拦得了秦照尘。
“照尘,照尘。”
时鹤春一副老先生派头,溜达到桌前,也低头看那些纸:“挺不错,这回这名字不枉了。”
秦照尘抬头,盯着他,看着那双灯下柔和的黑眼睛。
时鹤春叫他这么看,先笑了,随手将那些纸推开,拉着秦照尘:“今夜不谈这个,你坐下,陪我喝酒。”
秦照尘坐下,陪他喝酒,不谈那些纸。
时鹤春喝酒像喝水,酒意浸润到眼睛里,那双眼睛变得像春风,潇洒恣意。
秦照尘想起时鹤春十七岁,十七岁的探花郎,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时鹤春不看靡靡红袖,不理阵阵香风,将花抛进街边的秦王世子怀里,眼睛亮晶晶地得意,像只振翅冲天的灵鹤。
那是他们关系最好的时候……后来时鹤春一头扎进浮华场,他们日渐分道,不是没吵过,吵得最厉害的几次,甚至差一点就割袍断义。
这些争吵不休的日子,一晃竟也过去十年了。
如今的时鹤春不再和他吵了,倒是仍旧很得意,抱着小酒壶,晃悠悠在躺椅里摇:“你看,我当大奸佞,是不是有好处?”